璟华精选章节
我本是裴国国师口中，即将带来灾祸的双生子。
一朝降生，父皇母后将我藏在深宫中成长。
我本该在家人的厚望下有一番大作为的。
可曾经救下的少年却带兵屠了我的国，甚至掠走我的姐姐成为他的妻子。
他本以为会获得白月光姐姐的芳心，直到他看见了我的脸……
1.
永宁十二年冬，我终于踏入大燕皇宫。
在一众宫妓的簇拥下我端坐台中，浅月色纱衣随风飘动。
我低头，手指轻轻拨动怀中的琵琶；和着乐声，咿咿呀呀地唱起晦涩而又熟悉的小调。
天色渐暗，大雪如鹅毛般簌簌飘落。
接触皮肤的瞬间，身子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猝不及防地，一道凄厉地声音自手下传出。
我脸色一白立刻跪下，将头深深叩在地上，身后乌泱泱一群人跟着跪倒，匍匐着低声呼喊陛下饶命。
暖阁之中，原本温声哄着怀中皇后的年轻帝王沈煜川，倏地变了神色。
他不语，只是将杯子砸向台面，瓷器碎裂声与几道鞭声同时响起。
“一群废物——此曲乃是陛下为娘娘生辰专门寻来的故音。”
“现下出了错，引得娘娘不悦，你们该当何罪？”
后背的皮肉在说话间早已鲜血淋漓，我握紧拳头拼命忍着，周围更是无一人敢出声。
血腥味弥漫在空气中，皇后有所不忍出言阻止。
只是没有沈煜川点头，怎会有宫人敢停下手中的动作。
雪下得愈来愈大，落在伤口处冰凉又带着一丝灼烧感。
直至瞥见皇后落了泪，跪倒在他脚边，唤他沈郎哀求着。
沈煜川才垂下眼眸，手指捏起她的下巴轻笑：“好月儿，朕挚爱的皇后，你的要求朕怎会不依呢？”
“只是，她们搞砸了朕的计划，朕誓要惩罚。”
闻言，周遭的宫人纷纷上前将宫妓们拉走，准备了结其性命。
一时间，求饶声、哭喊声此起彼伏。
暖阁之上，沈煜川则擎着裴璟月哭得梨花带雨的脸庞，饶有兴味地欣赏着台下的闹剧：“朕心地善良的月儿，你对任何人皆宽厚仁善，从不冷脸。”
“可裴璟月，你的善意、你的笑脸总该施舍朕一点点的。”
嘈杂的声音充斥四方，他们拉扯着、纠缠着、难分难舍。
唯独我镇定自若，依旧将头叩在地上。
直到被人扯起的瞬间，面纱脱落。
对上裴璟月的双眸时，她瞳孔骤缩。
我知道，她看见了我的脸——一张与她裴璟月容貌有八成相似的脸。
同样的，裴璟月身旁的沈煜川也并未错过她的错愕。
沈煜川眯着眼在我与她之间来回打量。
似是想到了什么，他叫停了宫人，冲我招了招手。
我昂着脸自暗处向前迈了几步，暖阁的光笼罩在周身，似乎驱走了我身上的寒意。
半晌，沈煜川笑了起来：“有趣，有趣啊——朕竟不知裴国除皇后之外，仍有如此绝色。”
“想来都是一个皇宫出来的，不如，指派给月儿做个贴身婢子如何？”
闻言，我毕恭毕敬跪下，将头深深埋在臂弯里谢恩。
心中却深知哪里是什么恩惠，沈煜川只是想玩点儿新游戏罢了。
他并没有给裴璟月开口拒绝的机会，转过身摆了摆手道：“罢了，给皇后留个念想吧。”
惨叫声不绝于耳，我抬头望着二人离去地背影，扯出一抹媚笑道：“姐姐，准备了多年的好戏，望姐姐配合啊——”
2.
自打被沈煜川指派跟了裴璟月，宫中便传出流言，说盛宠不衰的皇后即将失宠。
原因无他，一向待人和善的裴璟月在面对我时，头一回动手打了人。
“别以为本宫不知道你的心思。”裴璟月对着跪在地上的我怒骂，俏丽的容颜哪怕盛怒之下也依旧美艳。
我不敢出声，只是低头静静受着。
可惜，流言蜚语仅在裴璟月砸碎手中的头一个瓷瓶后，便不攻自破了。
只见沈煜川径直掠过我，神色激动地握住了裴璟月的手：“月儿莫恼，若是伤了自己可不好。”
“朕头一次见你对朕有了别的情绪，你知道朕有多开心吗，你其实是在意朕的对不对？”
裴璟月甩开沈煜川冷冷道：“沈煜川，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怀疑什么。”
“可你千不该万不该，不该用一个卑贱之人来试探我。”她说着一颗倔强的泪水滑过脸颊。
沈煜川哪里见过如此场景，当即便抱住裴璟月柔声哄着：“月儿别哭，你一哭朕的心都碎了。”
“你是朕用尽手段娶回宫的女子，朕怎么会怀疑你呢？”
他安抚着裴璟月，将人抱向床榻：“惹月儿不悦的婢女，自己出去领罚。”
之后发生了什么我便听不清了，只知道背后的伤口被板子打得再次开裂，落在雪地中犹如株株红梅绽放。
殿内的宫女个个看我不顺眼，嘲讽地声音闯入耳中：“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是什么下九流的货色，真以为自己与娘娘容貌相似，便能一飞冲天了。”
“也就是咱们娘娘宅心仁厚，仅给了几耳光，放别的宫中去不得扒了她的皮。”
“是啊，天下谁人不知陛下对娘娘的情谊，当年哪怕屠了……”
我趴在雪地中默默地听着，似是说了宫中禁忌几人诚惶诚恐地噤了声。
唯有我在听见屠城时心下触动，几年前沈煜川成为大燕国主，以雷霆手段肃清朝堂。
手握整个大燕兵权后，便带兵血洗了我的故国。
大军压境，战火纷飞，我裴国士兵溃不成军，不消片刻皇宫沦陷。
我的父皇身披铠甲拼死守在最后一刻，我的母后不愿受辱带着众妃嫔以身殉国。
我手提长剑妄图拯救国家于水火，却被人抓住充为宫妓。
长夜漫漫，我在管教嬷嬷的磋磨中蛰伏，复仇的火焰在我心中烧着，烧得我的五脏六腑都快化了。
而我心心念念的姐姐裴璟月，摇身一变成为大燕的皇后……
大雪纷飞，沈煜川依旧未能得到裴璟月。
失去意识前，沈煜川满面春风地与我擦肩而过，声音自远处传来：“倒是个有用的，来朕身边伺候吧。”
3.
说是伺候，其实我不过是沈煜川用来刺激裴璟月的工具罢了。
有我在时，裴璟月总会想方设法地借着沈煜川磋磨我。
她撒娇说闲来无事想听曲儿，我便被沈煜川打发跪在冰天雪地中弹了一天一夜琴。
琴弦断了接、接了断，唯有沾染的血液不曾干涸。
她说想吃核桃，沈煜川便叫我在旁徒手剥核桃，核桃壳薄而锋利常常割地我满手是血。
待呈上之时，裴璟月撇撇嘴：“全染上血了，真晦气，赏给你自己吃吧。”
我感恩戴德地谢恩，捡了核桃吃下后继续伺候二人。
而沈煜川从始至终冷漠地看着一切，甚至十分享受裴璟月对他的态度。毕竟在我出现之前，除非沈煜川利用裴国子民逼迫，裴璟月可是连话都不愿和他讲。
现如今，裴璟月折磨我多久，沈煜川便可跟她呆在一起多久。
只可惜，沈煜川高估了我的价值，面对我逆来顺受的态度裴璟月很快失了兴趣。
她瞥了我一眼，兴致缺缺地接过我递上地茶后，猛地一摔拉过我的手：“好啊——本宫就知道你心思不纯，拖出去给本宫打，打死她——”
我面露恐惧，跪在地上不住地磕头求饶：“娘娘饶命，奴婢是陛下派来伺候您的，求您看在陛下的颜面上留奴婢一命。”
“哪怕，哪怕看在父皇的面子上也好。”
我的话似乎惹急了裴璟月，她冷哼一声怒气更甚：“没有贵人命，却偏偏肖想成为人上人。”
“你、沈煜川你们都是贱人生的，你有什么资格用他求情，你们有什么资格求得本宫的原谅。”
……
她不停地撕扯着我，却并未察觉沈煜川已经站在她的身后，将所有的话全部听了去。
眼见着沈煜川的面色越来越难看，有宫女暗暗提醒裴璟月。
未曾想裴璟月根本不慌张，她面色狰狞地开口道：“沈煜川，你太令我失望了。”
“别再让本宫看见她。”
闻言，沈煜川扯了扯嘴角没有接话，只是将我抱起来大步离开宫殿。
我缩在沈煜川怀中，小心翼翼地瞥了他一眼，又扭头望了望裴璟月，二人似乎都在极力隐藏着情绪。
4.
“不仅相貌相似，手段也十分了得，倒是朕小瞧你了。”沈煜川捏着我的脸仔细端详。
兀地，他的脸色一变，掐住我的脖子：“你对月儿做了什么，惹得她暴怒甚至牵连于我，你最好一五一十招来。”
我拼命挣扎，断断续续的字节从口中吐出：“她、她是我的、姐姐。”
“姐姐？”沈煜川松开手，面露疑惑。
我将头深深叩在地上：“天下人人皆知，裴国皇帝与皇后自幼青梅竹马，感情深厚。”
“皇帝三千弱水只取一瓢，放着后宫丝毫不沾染，独宠皇后一人。”
“裴国皇帝的掌上明珠裴璟月，更是才色双绝名扬天下。”
“而我，是裴国皇帝酒醉后的一个错误。”剩下的话我并未说明，只因我知道面前的皇帝有着与我一样的经历。
我跪在冰冷的大殿中，声音哽咽。
似是陷入回忆，沈煜川一时出了神。
沈煜川的母亲原是宫中伺候贵人的婢子，受皇帝雨露怀了身孕
子嗣稀薄的皇帝得知消息落入两难，他一面不想破坏与皇后的情谊，一面希望沈煜川的母亲诞下男婴，为自己留个后。
虽说身份卑贱，抱来寄养在皇后膝下好好调教，将来未必不会成为一个优秀的帝王。
上天实现了他的愿望，沈煜川的母亲生了个儿子，可不久后皇后同样为他诞下嫡子。
中宫嫡子出生，卑贱的沈煜川便再无留下的理由，成了宫中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
他的存在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皇帝，自己曾经背叛皇后，落下了一生的污点。
月光穿过窗棂落在沈煜川悲伤的眸中:“你，叫什么名字。”
“裴国子嗣从璟，奴婢身份卑贱，单字一个华。”我低声道。
沈煜川并未接话，抬脚准备离开。
我立马抱住他的脚叩首：“陛下，奴婢知道您对皇后的情谊。”
“奴婢愿为您所用，获得娘娘的芳心。”
他嗤笑：“在月儿身边时，你便被日日折磨供她取乐。”
“她仍在盛怒之中，你回到她身边不怕死无葬身之地？”
我双眸泛着光抬头对上沈煜川的视线：“奴婢不怕，能为陛下排忧解难是奴婢的荣幸。”
他眯了眯眼带着几分探究：“你裴国为我所灭，身为裴国子民，你不恨我吗？”
我扯了扯嘴角笑得凄凉：“陛下有所不知，姐姐对我的恨不仅仅是因我的降生，更是因为我夺走了她的心上人。”
“可想而知，我在裴国过得是什么日子。”
“我并无远大志向，亦无复国之心，只求事成之后，能够请陛下在宫中为我寻一人。”
“寻你与裴璟月曾经共同的心上人？”沈煜川眸色冷淡。
我摇头：“不，是奴婢的心上人。”
“我们曾在雪夜有过一面之缘，裴国被屠，我想，他应该也在大燕皇宫。”
闻言，沈煜川的神色变了几分，最终点了点头。
凝着他离去的背影，我勾了勾唇，话说三分。
怀疑地种子种下，只待它生根发芽了。
5.
重回裴璟月身边，她眼中噙着泪水狠狠甩了我一巴掌：“裴……华，你究竟要做什么？”
“我是不是告诉过你，让你有多远滚多远——”
我抽噎着跪在地上，拽住裴璟月的衣角：“当年的事非我所愿，奴婢，奴婢只是想赎罪，求姐姐给我个机会吧。”
她呼了口气稳住声音道：“好——本宫给过你机会了，既然你不走，休怪我日后不顾念旧情了。”
日子仍在继续，我在裴璟月手底下艰难地讨生活，沈煜川依旧冷漠地旁观。
直至沈煜川生辰宴，宫中家族势力新崛起的江美人调笑着：“臣妾听闻皇后娘娘待字闺中时，便一舞名动四方。”
“如今，借着陛下生辰宴，不知娘娘可否一舞以作庆贺。”
闻言，裴璟月脸色阴沉，并未动作。
贵为皇后在众目睽睽之下起舞，岂不成了供人取乐的妓子。
眼见气氛愈发凝重，江美人举着的酒杯调转，对上了我：“无妨，听闻皇后姐姐身边的婢子曾是宫妓出身，又是一个地方所出。”
“想来受着皇后姐姐的熏陶，舞技也不会差。”
裴璟月重重将酒杯摔在桌上，正欲开口，我跪下抢话：“能为皇后娘娘代舞是奴婢此生的荣耀，各位贵人请容奴婢换一身轻便的衣裙。”
闻言，裴璟月带着怒意转头望向沈煜川，却见他单手拖着头并不打算插手。
似是认可了江美人对她的侮辱。
我正欲离开之时，江美人抬了抬手：“诶——无妨，妹妹衣裙不便随意一舞便可。”
“你有如此美妙的面庞与身子，又有何担心呢？”
“况且束缚脚步只是最外面一件，你说对吗？”
江美人笑得魅惑，眼中得意更甚。
我闭了闭眼，走向高台中央，伴着乐声舞动衣袖。
旋转间衣裙一件一件飘落，晃了人眼。
媚眼如丝对上沈煜川的双眸，一张与裴璟月相似的脸以假乱真，令沈煜川直直掉入我的温柔乡。
他不停地灌着酒，直至裴璟月起身准备离开时，才将人拦住压在身下：“月儿别走，你吃醋了对不对，你是不是吃了朕的醋？”
裴璟月推开沈煜川：“沈煜川，你别做梦了，我此生都不会爱上你的。”
“裴璟月，你以为朕不知道，你心中仍然存着你的奸夫是不是？”
“你根本不爱我，你从未爱过我是不是？”沈煜川瘫倒在地怒吼着。
裴璟月瞥了沈煜川一眼，淡淡道：“是——”
他扯住裴璟月的衣角面带祈求：“月儿，你在骗我对不对，你在骗我。”
“你不爱我当年为何救我，与我私定终身，为何又选择跟我走？”
裴璟月将视线转向我，神色中带着一丝不舍。
我们心中深知此番话一出，真相揭露，我便再无退路。
裴璟月仰了仰头：“因她抢走了我的心上人，故而我也要抢走她的心上人。”
“沈煜川，我对你从未有过爱，跟你走不过是为了获得权力，报复你们罢了。”
“我无法杀了你，所以便日日将你玩弄于股掌之间，以供取乐。”
“你真可怜……”
6.
裴璟月走了，独留沈煜川和仍在跳舞的我。
他扭头双眼通红恶狠狠地盯着我，将我按倒在地，暴力地撕扯着我的衣服。
意想当中的痛意与羞辱并未袭向沈煜川。
我神色温柔地环住他的脖颈，轻声喊出了沉寂多年的名字：“阿煜——”
沈煜川怔愣了一瞬，神色迷茫。
眼角的泪滑落在他的手背，沈煜川仿佛被烫了似，目光闪躲地收回手。
在他准备起身的瞬间，我仰头吻上他冰冷颤抖的唇：“我终于找到你了……”
一夜旖旎后，我成了名冠后宫的新宠妃。
宫内人人皆传，沈煜川因得不到裴璟月的心，将我当成了替身。
只有我知道，是沈煜川终于寻见了当年雪夜与他私定终身的小姑娘。
沈煜川几乎日日都与我呆在一起，眸中却始终带着一层戒备与探究，
与我一遍遍确认当年的细节。
是啊，一个是被捧在手心长大的天之娇女，拥有他渴望的从未拥有过的爱。
一个是与自己身份相同，在泥潭中苦苦挣扎的蝼蚁，与他私定终身的卑贱奴婢，任谁也难以抉择吧。
如此，我便陪着他夜夜怀念，怀念他痛苦回忆中的一丝甜。
只是每想起一次，我心中的后悔便深几分。
后悔为何救下他，而不是任他自生自灭。
烛火摇曳，我凝着面前熟睡的男人。
眼中的恨意即将喷涌而出时，殿外的太监忽然急匆匆冲进来，大声喊着裴璟月宫中走水了。
沈煜川猛地起身欲走，余光瞥见我后，又环着我坐了回来，冷冷道：“她死了又与我何干？”
我故作善解人意柔声道：“陛下，去看看吧——”
好歹是爱过一场的人，怎会轻易放下。
如我所料，沈煜川得了我的答复，头也不回地赶了过去。
侍女为我披了件衣服，小声地打抱不平。
我站在冰冷的地板上，眺望着远处的火光，看来想拿下沈煜川的心，仍需要点火候。
裴璟月复宠并不是件难事，沈煜川毁了她的国，令她活在痛苦中。
自我之前，裴璟月一直是沈煜川心中的白月光。
他对裴璟月是恨不得将心都掏出来，爱与愧疚交织，缠绕着他的心。
哪怕我才是真正与他私定终身之人，也一时无法改变裴璟月在他心中的地位。
但凡裴璟月想通了愿意迈出一步，沈煜川便愿意向她迈出千千万万步。
沈煜川一生得到的东西太多了，除了裴璟月和她的爱。
7.
翌日，沈煜川脸上带着鲜红的掌印，神色愧疚地出现在殿内。
显然是在裴璟月处吃了鳖，又想起被他丢下的我。
我恍若未见他的伤，冲沈煜川扯了扯嘴角，温柔地招呼着他坐下一同用膳。
他接过白粥，对我欲言又止，终是什么话也未说出口。
两人相对无言，我一勺一勺将粥送进嘴里，似乎有些苦涩。
猝不及防间，一双手抚上我的脸颊：“怎么哭了？”
我抬头眼中蓄满泪水，手指小心翼翼地触着沈煜川脸上的伤口：“陛下，疼不疼？”
他眸光闪烁愧疚更甚：“乖，朕不疼。”
我哭得颤抖：“陛下，臣妾知晓您始终爱着姐姐。”
“臣妾无所谓，臣妾什么都不争，可无论如何，请您不要再受伤了。”
“就当可怜可怜臣妾吧，臣妾真的很心疼。”
两张相似的脸——一张永远带着冷漠与厌恶，一张永远温柔以待。
沈煜川恍了神似乎有所触动，轻轻拂去我的泪水轻声道：“好——朕答应你。”
早膳过去，裴璟月依旧复了宠，只是再无法专宠。
往后的日子，沈煜川一直在我与裴璟月之间徘徊。
在爱与恨之间纠缠沦陷，情绪愈发失控，身体也每况愈下。
眼见着沈煜川逐渐虚弱，我的心中燃起一丝或许能与姐姐一同活着的希望。
只是帝王的心思一向敏感缜密，更何况是自底层杀出来的沈煜川。
于是，我算准时机去了裴璟月宫中，准备给沈煜川致命一击。
彼时的裴璟月正站在池塘边赏花，容貌美艳依旧，似乎并不受沈煜川的影响。
见着我的出现，裴璟月愣了一瞬，随即居高临下道：“好歹是从本宫宫中出去的，既来给本宫请安，为何不跪下行礼？”
对上裴璟月的视线，我平静地福身：“奴婢，见过皇后娘娘。”
她冷哼一声毫不留情地甩了我一巴掌，我趁机扯住她的手，自袖口将一把匕首递给她。
裴璟月的手顿住，低声喊了句璟华。
我并未应答，只仰起头递给她一个安心地微笑。
我的好姐姐，为了复仇大计，我们只能如此做。
8.
于是，在众目睽睽之下，我摔倒在地高声祈求：“姐姐，陛下真的爱您深入骨髓。”
“求您收手吧，求您——”
裴璟月恍若未闻挥开我的手：“你个贱人、叛徒，国仇家恨你都能抛诸脑后。”
“本宫步步为营好不容易走至今日，怎能被你一个贱人破坏了。”
“滚开——本宫今日终于能为父皇母后报仇了——”裴璟月怒吼着直冲我身后刺去。
我扭头便看见沈煜川的身影，顾不得其他，连滚带爬起身。
在最后一刻挡在了沈煜川面前，血液喷涌而出溅在沈煜川脸上。
我张了张口，终是没吐出一个字。
失去意识前只听见沈煜川高声喊着我的名字，他怒吼着要治宫人们的罪。
在听见我已有身孕时，更是扬言要让所有人为我陪葬。
沈煜川情绪激动，一口血雾喷涌而出，他也倒在了地上。
一滴泪顺着脸颊滑落，我心中并不悲伤，只觉得畅快无比。
夜幕降临，我睁开双眼，一道黑影在我身旁守着。
“华儿，华儿……”裴璟月声音哽咽地握住我的手。
我回握住姐姐的手，恍惚中忆起小时候。
我并不叫裴华，我的本名裴璟华。
与姐姐是双生子，是裴国皇室的血脉。
我的出生本是不被裴国人所期待的，只因裴国国师曾预言，皇后腹中的第二个孩子会带来灾祸。
可当小小的我真的降临世间时，父皇母后却心软了。
他们传出二公主夭折的假消息，将我养在了深宫中。
我虽是不能见光的公主，却得了父皇母后十足十的爱。
连我的姐姐也告诉我预言不可尽信，我与她出生仅仅毫厘之差，谁也说不准先后顺序。
况且国家运势怎会由一个尚未出生的孩童左右。
他们总说华儿日后定有大作为，华儿是他们的掌上明珠。
日子久了连我自己都深陷其中了。
可事实证明，国师的预言没错，我确实是毁灭国家的罪人。
我救了沈煜川，带给裴国灾祸，我根本就不该活在世上。
我曾亲眼看着自己的父皇母后身死，亲眼看着不愿为大燕将士俘虏的子民从城墙一跃而下。
‘裴国子民永不做俘虏’的声音久久回荡在我脑海中，深深镌刻在我的心底，带着血带着皮肉，永远无法愈合。
战火纷飞，年轻的士兵为守护自己的国家，被长枪捅穿也不愿退让一步。
新妇怕被敌军玷污带着刚出生的孩子殉国。
我的姐姐作为裴国唯一的公主，代替我被沈煜川掳走控制在深宫之中。
我看着自己曾救下的罪魁祸首心中的恨意升腾。
因此我做了个局，利用沈煜川心中唯一的柔软之处，呆在他的身边。
恨也好、爱也罢，只要沈煜川与我行鱼水之欢他便活不久。
我身体的每一寸都成了取人性命的毒。
姐姐抽泣着将手放在我的小腹上：“华儿，很痛吧。”
我摇摇头，贪恋的想与姐姐多呆一会儿。
我的姐姐一向温柔，为了配合我演戏不知下了多狠的心，若是她知道我命不久矣，定会用自己的命换我活。
9.
我抬手轻轻拂去她的泪水：“姐姐，过几日我会想办法送你走。”
“待一切尘埃落定，我再接你回来。”
“不，华儿我不走，我与你同进退。”姐姐不停地摇头。
我故作轻松地笑了笑：“傻瓜，又不是什么生离死别。”
“整个裴国现下唯余我们两人，没有军队无法起义，我们只能凭借自己的能力和手段。”
“我自小习武有功夫傍身，若是你在倒阻碍了我的手脚。”
闻言姐姐陷入沉思，最终拗不过我只得应下。
翌日，我睁眼便瞥见沈煜川眼眶通红地守在我身旁。
我冲他傻笑：“陛下，臣妾没关系……”
似乎察觉了什么，说着说着，我的声音逐渐颤抖。
我拉住沈煜川的手：“孩子，孩子不在了对不对？”
沈煜川喉头哽咽，避开我的目光点了点头。
见他的反应，我终于忍不住哭出了声：“臣妾原以为自己是个有福气的，能留住我们的孩子。”
“能给它所有的爱，是我贪恋过多了。”
“我根本就不该出现……”我边说边起身准备走。
沈煜川一把将我拉入怀中：“没事的华儿，没事的，我们会有孩子的。”
“一定会有的……”
他说着情绪逐渐激动，怒吼着要将裴璟月五马分尸，话到嘴边却又变成了贬为庶人居于冷宫。
我丝毫不在意，毕竟沈煜川命不久矣，能保住姐姐的命便好。
裴璟月入了冷宫，后宫中便成了我的天下。
沈煜川愈发宠爱我，身体也逐渐虚弱。
他不知道裴璟月与我日日给他下慢性毒，引起他的怀疑。
而准备捅他的刀涂了东西，染上我的血更是成了激发毒素的引子。
当时我的血液四溅，通过沈煜川的五官深入肺腑。
令他对我上瘾，而每一次的相处又会使沈煜川更加虚弱，发病时十分痛苦。
太医诊断是被裴璟月下的慢性毒伤了根本，需得慢慢调养。
可惜我裴国独一无二的毒药，怎会是调养能根治的。
沈煜川每每发病痛不欲生，只能呆在我的身边缓解，根本无心国事。
曾经醉心权力之人，成为了我的裙下臣，与我荒淫度日。
为讨我的欢心，耗费人力物力寻找稀奇古怪的宝物献于我。
每每受到劝谏，他的脾气便愈发难以控制，使得朝野上下对他怨声载道。
沈煜川并不在意，随意挥挥手，几人被当场斩杀。
在药物的控制下，他的精神逐渐错乱，常常跪在我脚边哭喊着父皇。
我知道哪怕他手握权力，可以随意支配天下人的生死，心中却总是过不去幼年时期的黑暗。
10.
沈煜川的所作所为很快传遍了大燕，一个昏庸无道压迫百姓的君王，早已不配为王，百姓怨声载道。
加之沈煜川登基多年并无子嗣，朝野上下虎视眈眈。
想着大战在即，我与姐姐也逃不过战乱。
于是我鼓动沈煜川举行选秀，为他诞下子嗣巩固权力。
形如枯槁的帝王端坐王位，放浪不羁。
在与我耳语几句后，居然命秀女脱下衣服为他舞一曲。
今日送入宫中选秀的皆是重臣之女，她们的父兄为朝廷效命，怎能忍受自己的女儿被沈煜川当众羞辱。
众人蠢蠢欲动之时，一道身影自大殿后缓缓现身。
只见裴璟月一袭白衣，手持长剑面容坚定：“沈煜川，你为子残害手足；为王，迫害大臣；为夫，宠妾灭妻。”
“你根本不配为君王，如今我便替天行道。”
“还我大燕百姓一个清明盛世。”她说着举起长剑向我二人袭来。
侍卫们迅速围成一圈将我与沈煜川护住，而裴璟月的身后空无一人。
所有人都在窃窃私语着、踌躇着。
眼见裴璟月落入下风，她怒吼着：“吾乃大燕正统皇后，肚中已有陛下的骨肉——”
“追随本宫者，若成功，本宫给你们加官进爵。”
“若失败，便是本宫身为裴国未亡人的一场造反，绝不连累任何人。”
身后的众臣并不是不站队，他们只是怕损害自己的利益罢了。
现下大燕有了正统嫡子，造反也能名正言顺。
裴璟月的话引起一阵骚动，不少人提剑袭来。
我媚笑着为她再添一把火：“好姐姐，本宫劝你们莫要不自量力了。”
“有了皇子又如何，现在收手尚且来得及，否则本宫与陛下定当诛你们九族。”
闻言，原本犹豫之人也纷纷拿起武器，宫内造反，他们都在现场。
一旦失败，哪怕未参与者也定会掉了脑袋。
如此，何不拼一把。
裴璟月一呼百应，很快便将优势握在手中。
而沈煜川也在拉着我逃窜的过程中力竭而亡。
裴璟月被拥护着成功登上王位，至于她是否有了嫡子，谁又在意呢。
毕竟她手上的把柄很多，亦可随时拥有一个孩子。
11.
身为祸国殃民的妖女，我自然难逃被声讨的命。
索性我命不久矣，不用受什么罪了。
毒性深入血脉当中，我的五感尽失，眼前除了一片模糊什么也看不见。
我躺在床上，瘦如枯槁，进气少出气多。
姐姐守在床边哭成了泪人：“裴璟华，为何不告诉我？”
我拼尽全力扯着嘴角安慰她：“姐姐，我本就是个不祥之人，幼时受姐姐与父皇母后的呵护。”
“我长大了，也该保护姐姐一次了。”
我是姐姐与父皇母后的掌上明珠，她向来舍不得我受苦。
她总说着自己比我大，要多承担一些。
可裴璟月并不比裴璟华大了多少，她明明也是个孩子。
我的计划若是全盘托出，她定不愿同意，更何况是陪我演戏。
宫中人多眼杂，我无法保证自己身边是否有皇帝的眼线。
所以我只能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讲。
姐姐知道的越少越能迷惑沈煜川，成功的可能性越大。
夜幕降临，一阵风透过大殿拂面而来。
我似是瞧见什么，撑着身子去够：“姐姐，你看，漫天的星星。”
眩晕感袭来，我从床上跌了下去，倒在地上口中鲜血涌出。
我终究是撑不住了，刚刚的一切都是回光返照。
恍惚间，我似乎回到了小时候。
因听见双生子的传闻，我害怕为家人带来灾祸偷偷逃出宫去。
本想找个地方草草活着，却被焦急的姐姐追上。
她什么话也没说，只是慢慢地跟在我身后。
直到夜幕降临，我又累又饿躺在地上耍起脾气不走了。
她才附身来递给我吃食，与我一同躺着赏星星。
我瘪了瘪嘴终是忍不住哭出声：“姐姐，我是个灾星——”
姐姐被我的模样逗笑，又忍不住心疼：“乖华儿，谁说你是灾星的，你明明是我们的宝贝。”
她说着，父皇母后自她的身后窜出。
一家四口在此刻仿佛成了寻常百姓，我永远也忘不了。
我其实不想离开姐姐的……
不过无妨，大仇得报，我也可安心离去了。
眼前的光芒逐渐消失，我的四周陷入一片漆黑，只得胡乱地抓住姐姐的衣领喊着：“姐姐，好黑，华儿好害怕。”
“姐姐，带我走，带我走。”
姐姐豆大的泪珠一颗一颗落在我的额头上。
似是有所感应，我冲姐姐笑着：“姐姐你怎么了，你别哭。”
“华儿不疼，华儿看见父皇母后了。”
“他们来接我了——”我将手伸向虚空，最终无力地落下。
我死后姐姐并未流露出过多情绪，她每日将自己埋在厚厚的奏折中。
原先对她颇有微词的大臣们，也被她的铁血手段深深蛰伏。
意向造反的叛贼，也被姐姐曾经忠实的追随者镇压。
朝堂之上，她是严厉的帝王；夜幕笼罩之中，她褪去坚硬的外壳，仅是一个思念家人的孩子。
人人皆传，她不输当年的沈煜川。
只有我知道，我的姐姐比沈煜川更加优秀。
她又聪明的头脑，有永远爱她的家人，更有一颗深爱百姓的心。
永宁二十年，大燕与裴国合并，国号改为璟。
裴璟月励精图治，璟国迎来了盛世天下……
更新时间：2025-03-13 20:01:4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