裁员日我怀了阎王种精选章节
公司裁员当天,我在直播间甩出验孕棒:“怀了老板的崽。”
弹幕瞬间炸成烟花:“疯批!炒作狗!”
我笑着掏出B超单贴在镜头前——孕周刚好对上年会那晚的监控截图。
董事长老公冲进直播间甩出离婚协议时,我的孕期抑郁症诊断书恰好掉在地上。
“对了,”我眯眼截断直播信号,“你找代孕生的那对双胞胎...”
藏在背后的手按下回车键,产科档案瞬间弹满整个集团内网屏幕。
“上个月怎么在亲子鉴定中心猝死了呀?”
空气里有股消毒水泡烂了过期香薰的怪味。
挤得要死。
十六楼大会议室的中央空调像是得了重症肺炎,呼哧呼哧喘着粗气,吹出来的风裹着一股绝望的味道。长排桌子后面并排坐着三个人:HR总监那张蜡黄的脸像纸浆糊的,法令纹深得能夹死苍蝇;我部门那个“笑面虎”顶头上司,王经理,嘴角努力向上弯着,肌肉却在隐隐抽搐;还有角落里一个捧着平板埋头记录的年轻助理,脖子埋得低低的,好像要把自己缩进椅子里消失不见。
所有人的目光都粘在我脸上,火辣辣的。我知道他们脑子里转着什么念头。
“林晚,” 蜡黄脸的HR总监清了清嗓子,指关节在桌面的通知上敲了敲,发出沉闷的哒哒声,“集团战略调整……这个,部门优化……啊,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你的岗位,暂时……”
王经理适时地挤出一点悲悯的腔调插进来,带着虚假的同情:“小林啊,别有太大压力。集团也是经过审慎考虑的,相信以你的能力,一定能在别处发光发热!这补偿金方面……”
这腔调。真他妈耳熟。
跟一年前一模一样。就在隔壁的小会议室,窗帘拉得严丝合缝。那时他用这副腔调压着嗓子,带着劣质古龙水和一点烟味的灼热呼吸喷在我耳朵上:“小林,机会难得……跟着我,明年主管的位置……”
那时的味道没现在这么恶心。我胃里猛地一阵抽搐,一股酸水直冲喉咙口,带着难以忍受的烧灼感,又被我死死咽了回去,在空荡的食道里留下一阵辛辣的痛。
我眨了眨眼,视线扫过那张纸头,白底黑字。裁员名单。我的名字被孤零零地钉在第一个方格里,底下是密密麻麻的空白,等着填上更多倒霉蛋的名字。像一块待屠宰的鲜肉标签。
“哦。”声音从我自己喉咙里滑出来,干涩、漠然,像一个坏了卡壳的发条人偶突然被拍了一下,“知道了。”
那三个挤在桌后的脑袋同时怔了一下。蜡黄脸的HR皱起眉,嘴唇动了动,似乎准备了一大箩筐安抚或者施压的废话,此刻却堵在嗓子眼。王经理嘴角那点抽搐的假笑彻底僵住,眼角的肌肉绷紧了,透出点气急败坏的神色。助理的头埋得更低,几乎要戳进平板屏幕里。
他们都在等什么?等我的眼泪?等我的哀求?等一个被突然扔下悬崖的人惊恐的尖叫?
可我从悬崖边站得太久了。久到已经闻惯了深渊里涌上来的那股铁锈般的血腥和烂泥的湿冷。久到骨头缝里只剩下咯吱作响的寒意,再被烧起来时,竟是另一种诡异的滚烫。
那股滚烫在我胸骨下面突突地跳,越来越快,越来越响,压过了空调的粗喘,压过了他们不规律的呼吸,最后几乎要变成震耳欲聋的鼓点。它在里面疯狂地冲撞、燃烧、炸裂,像熔岩在寻找着一条奔涌而出的缝隙。
缝隙……
“直播?”那念头像淬了毒的冰棱,骤然钉进我滚烫的大脑皮层。
对。就这儿。现在。
就在他们三个的眼皮底下。
滚烫熔岩找到了出口。
我猛地从那张硬得硌人的塑料椅子上站起身,动作迅猛,椅子腿在地板上划拉出刺耳的“滋啦”一声尖叫。那三个人像惊弓之鸟般狠狠一震。
“林晚!你做什么!” 王经理的声音拔高了,那点虚假的悲悯瞬间破碎,露出底层的尖锐。
我不理他。径直推开沉重的会议室门,砰地一声撞在墙上。外面格子间工位的嘈杂瞬间涌进来,又被我甩在身后,迅速稀薄下去。没时间去看那些或好奇或同情或幸灾乐祸的目光。目标明确。
卫生间。
离得最近的那个。磨砂玻璃门被我用力推开,里面带出的浑浊空气扑面而来。瓷砖墙面冰冷,空气里弥漫着廉价的空气清新剂味道,混合着淡淡消毒水和陈年潮湿的气息。反锁门栓落下的“咔哒”声异常清脆,隔绝了外面的所有杂音。
世界安静了一瞬。
只有我粗重的喘息在狭窄的空间里回响。
我迅速打开手机。手指是冰的,指尖在光滑的屏幕上微微打滑,心口却烧得厉害。番茄平台直播界面,鲜红色的开播按钮像个硕大的毒蘑菇,诱惑着一切行将溃烂的灵魂。
指尖落下,无声。
屏幕亮了,跳出提示框:“您确认要开始直播吗?” 确认。
手机屏幕画面闪跳了几下,稳定下来。
屏幕上出现一张脸。苍白。额头上一层细密的冷汗黏住了几缕碎发。眼白里爬满了红血丝,像是几天几夜没合眼。眼底那点浑浊的暗青色浓得像化不开的淤血。没有表情。嘴角甚至还诡异地向上扯着一点点弧度,像用力拉扯着冻僵的皮肉,硬挤出来的一点僵硬的笑。
背景是单调冰冷的白色瓷砖墙。
寂静无声的直播开始了。几秒钟的死寂。接着,屏幕右上角开始缓慢攀升几个零星数字:17…26…58…
弹幕试探性地飘起来:
【???这直播啥??】
【WC!办公室卫生间?搞啥行为艺术?】
【素人姐姐颜值好顶!但脸色……emmm】
【姐姐醒醒!眼妆花了!】
我盯着那些跳动的字,眼珠几乎不转动一下。胃里的翻搅感又开始了,那点强装的笑意几乎要撑破僵硬的嘴角边沿,扭曲起来。胃里翻江倒海,像有人拿着根烧红的铁棍在里面狠狠搅动。
“……不是眼妆花了。”声音干裂得像砂纸摩擦水泥地。每个字都带着被撕裂开、然后强行焊合的怪异质感,“是……”
我猛地伸手探进随身那个磨得发旧、边角起毛的大托特包里。
掏东西的动作有些急促慌乱。
手指触碰到冰冷的塑料包装壳。
找到了。细长的白色塑料条。
我把它攥在手心,停了一秒。塑料壳带着我掌心的湿滑和冰凉。屏幕内外都像凝固了。
【卧槽?!姐姐手里拿的啥玩意儿??】
【看不清啊!U盘?笔?】
【等等……这形状!好像……验孕棒?!】
心脏在胸腔里撞得生疼。
攥着验孕棒的手指猛然抬起,没有任何预兆地,手臂挥动,像是要把一个极其肮脏又极其沉重的包袱,狠狠地、彻底地甩进镜头里那团扭曲光线组成的漩涡中心!
手腕一甩。
动作快得像一道残影掠过。
啪!
那根验孕棒被精准地拍打在手机前置摄像头的正上方。
牢牢吸附在上面。如同一个突然出现在漩涡中心的、巨大而邪恶的靶心。上面清晰显示的两条红线,在直播镜头毫无遮挡的捕捉下,瞬间被放大了无数倍,明晃晃地占据了整个直播屏幕的正中央位置。
鲜艳欲滴的红色。刺目。嚣狂。
【??????????????】
【我草草草草草草!真是验孕棒?!】
【双杠??两条线?!真怀了?!】
【???大姐你没事儿吧??直播摔验孕棒???】
时间停滞了一拍。
紧接着。
整个直播间屏幕如同被投入了滚油的岩浆,轰然炸开!屏幕瞬间被密密麻麻层层叠叠的弹幕完全覆盖、淹没!
红色的字!惊叹号!质疑的符号!
【WHAT THE ACTUAL FUCK!!!!!】
【这TM是炒作???玩呢????】
【年度最强神经病直播预定!!!!】
【姐们儿!走错片场了吧??职场综艺?情感伦理?灵异???】
【绝对是剧本!!博眼球!!不要脸!!!】
【心疼娃子!!!没出生就被疯妈当工具!!!】
“疯批”“炒作狗”“想红想疯了吧”…无数尖锐、刻薄、惊疑、怒骂的字眼像高速喷射的彩色毒液,疯狂刷过屏幕,吞噬了画面,吞噬了我的脸。
那些弹幕像无形的针芒,密集地扎进我的眼球,又像是某种兴奋剂,狠狠注入了身体里正在疯狂咆哮的那部分。
“哈……”一声短促的气音不受控制地从紧咬的齿缝里挤出来。我的肩膀开始轻微地耸动。紧接着,那笑声越来越大,越来越连贯,像是锈死的齿轮终于被巨大的蛮力强行撬动,发出嘎吱嘎吱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
“哈!……哈哈哈!”
笑声在狭小冰冷的卫生间里撞击、回荡,撞击着四面冰冷的白瓷砖墙,形成一种诡异的混响,钻回自己的耳朵里,变得更加扭曲刺耳。
“想红?”我一边笑一边摇头,黏在额头的冷汗滑下来,流进嘴角,咸涩而冰冷。我猛地往前探身,把脸贴近屏幕,屏幕上那些疯狂刷过的谩骂字眼倒映在我放大的瞳孔里,“我快被‘红’的规则勒死气死了……还不够吗?”
话音在扭曲的笑声里陡然顿住。空前的寂静再次骤然降临,如同被无形巨斧劈开。我的笑容像凝固的石膏面具一样固定在脸上,眼里的疯狂却如同被泼了油的野火,剧烈燃烧。
手再次伸进了那个大托特包。
这一次,动作利落、确定。
捏着边缘,抽出来。
一张折得整整齐齐的、硬挺的打印纸。
我把它举高,几乎要戳破手机屏幕,手臂微不可察地轻颤着。
纸张的边缘掠过摄像头。
镜头迅速捕捉,自动聚焦——
咔嗒。
一个无比清晰的图像瞬间占据了整个屏幕。
是医院出具的B超单。顶部清晰地打印着XX医院妇产科。姓名:林晚。日期:就在昨天。
占据画面最醒目位置的,是那个形状清晰的子宫图像,以及图像正中那颗被圈起来的、小小的、饱满的孕囊!旁边清晰标注的文字像烧红的烙铁:
可见卵黄囊及原始心管搏动点
临床孕周:9周+3天
数字被我用指甲在折痕处狠狠划过,几乎要刮破纸面。
9周+3天。
空气似乎被瞬间抽空,变成一片死寂的真空。
弹幕停止了疯狂的滚动。屏幕干净了半秒。
下一刻。
更凶猛的岩浆轰然喷发!!!!
【我日!!!9周+??????】
【9周?!我靠我记得很清楚!!!三个月前咱们市那场互联网巨头云集的年终颁奖大趴体!!轰动一时啊!!】
【艹!时间对上了!那晚是1月10号!!正好到现在九个多星期!!!细思极恐!!!!!!!!】
【楼上懂王!细说!!!!!】
【当时有内部人士放瓜说顶楼VIP套房外走廊监控拍到点劲爆的……女的被半抱半拽进房间……据说后来被天价买断了?!!】
【天呐!!是那晚?!那岂不是……!!!】
【镜头!!!镜头!!!求看她表情!!!】
【疯批姐姐!!!那房间里的男人到底是谁?!?!?!名字!!!我们需要一个名字!!!!】
那些滚烫的文字裹挟着排山倒海般的惊疑和猎奇欲,猛烈地灼烧着我的视网膜。我捏着B超单的手指几乎要抠进纸里,指甲泛出惨白。那晚的记忆碎片像带着血污的碎玻璃渣,猛然扎进脑海——
冰冷刺骨的酒店走廊地毯,高档羊毛的触感此刻回想起来却像蛇腹般粘腻滑凉。水晶吊灯流泻下来的光线刺得人眼睛发痛,视野模糊。昂贵雪茄和香槟混合的浑浊气味令人作呕。
“别闹……嗯…林晚?”带着酒气的滚烫喘息喷在耳后,手像铁钳般箍住我的腰向后拖拽。“乖点……王经理就看你…最懂事……前途……”
王经理的名字在舌尖上滚烫地烫了烫,烧灼感直通胃底,引发又一阵剧烈的恶心翻腾。我猛地捂住嘴,干呕了几声,喉咙里只发出空洞而痛苦的嘶鸣,没有吐出任何东西。这狼狈的动作反而更刺激了屏幕外的窥探欲。
【要吐了????孕反??】
【反应真大……孩子爸到底是谁啊啊啊啊????!!】
【急死我了!!急急急急急急!!!王经理??哪个王经理?!!】
砰!!!
会议室的方向,猛地传来一声巨响!像是什么重物狠狠砸在门上!
紧接着,是暴怒的吼叫穿透门板和走廊厚重的空气,依稀可辨:“林晚!!开门!!你他妈的疯女人!!给老子开门!!!毁我!你毁我!!!”
王经理。
声音尖利扭曲,带着一种濒临毁灭时走投无路的狂躁。他像一头被逼到墙角的困兽,在用头颅撞击着困住他的牢笼。
拍门声越来越急促、疯狂,砰砰砰砰!如同催命的鼓点砸在那扇脆弱的磨砂玻璃门上!门板在重击下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门锁也在不堪重负地晃动!
咚!咚!咚!
“林晚!贱人!!滚出来!!!!”
声音近在咫尺,带着唾沫星子的愤怒。弹幕瞬间疯狂:
【卧槽!!正主追杀来了?!】
【王经理!是他!!!声音就是之前那个贱人经理!!!】
【啊啊啊现场捉奸??哦不捉孕???年度大戏!!录屏键在哪里!!!】
【打起来!打起来!(兴奋扭曲爬行)】
我死死攥着那张冰冷的B超单,指尖的力道几乎要掐进它单薄的纸页里。砰砰的砸门声每一下都敲在我的鼓膜上,震得胸腔里那颗疯狂跳动的心脏也跟着那节奏一起猛烈地撞击,生疼。胃里的灼烧感并没有平息,反而被这巨大的噪音刺激得更加汹涌,酸水夹杂着难以言喻的腥气不断上涌。
突然!
一声极其沉闷的撞击!门板剧烈地震动了一下!
不是砸,是巨大的力道凶狠地撞在了门上!
“哐——!!!”
巨大的噪音仿佛穿透耳膜直达颅脑!我下意识地往后踉跄了一小步,脚跟狠狠磕在冰冷的瓷砖墙面上,发出“咚”的闷响。视线猛地抬起,死死盯住那扇摇摇欲坠的磨砂玻璃门!那疯狂的砸门声…停了?!
死寂。
空气凝滞得如同灌满了胶水,呼吸都变得粘稠而艰难。连屏幕上的弹幕也骤然凝固了一瞬。
下一秒。
门锁位置,传来令人心悸的、刺耳的金属摩擦声!
——吱呀!咔嚓!
锁芯被破坏了!
门,猛然被从外面粗暴地拽开!
磨砂玻璃门带着一声巨响拍在墙上,颤抖着。门外走廊惨白刺目的灯光瞬间涌入狭小的卫生间,拉出一个长长而扭曲的黑影,如同索命的鬼魅骤然降临。
不是王经理。
门口站着的男人,高大、挺拔、面无表情。一套剪裁考究得近乎锐利的深灰色西装,衬得他肩线宽阔,气压沉沉。那张素日以“儒雅沉稳商界精英”形象登上财经杂志封面的脸,此刻紧绷着,线条冷硬得像花岗岩雕刻出来的一般。唯一泄露情绪的,是那双深潭般的眼睛。此刻里面没有常见的从容算计,只有一片毫无生气的冰原,冰原深处,一丝暴戾的猩红正在急速凝结、扩散,如同镜面下即将破冰而出的怪物。
邵庭钧。我的丈夫。瑞腾集团的董事长。
整个空间里的所有声音,所有的动作,都像被一只无形的巨手扼住喉咙,狠狠掐断了。
只有直播间自动抓取人脸、疯狂闪烁的识别框,忠诚地标记着门口这位闯入者的身份。
弹幕在经历了短暂的、震惊到无声的空白后,爆发出核弹爆炸般的能量:
【!!!!!!!!!!!!!!!!!瑞腾董事长?????林晚的丈夫???】
【我天!林晚是邵董夫人??????】
【惊天大逆转!!!!】
【原配???那孩子?!孩子不是那王经理的????】
【年度伦理悬疑商战大戏!!!!!!九周?!九周前这位邵董在干嘛?!细思极恐!!!】
邵庭钧的目光越过狭窄的空间,精准地钉在我脸上。那目光像两道实体化的冰锥,带着彻骨的寒意和碾压性的力量。他抬脚,走进来。锃亮的昂贵手工皮鞋踩在小卫生间湿滑、可能还有点点不明污迹的廉价瓷砖上,发出清脆而缓慢的“哒……哒……哒……”,如同催命的丧钟。每一步都踏在我紧绷到极限的神经上。
“林晚。”他开口了。声音不高,甚至刻意压得很平稳,像淬过寒冰的刀刃,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地切割着空气,灌入直播间数十万双竖起的耳朵里,“我以为,你只是愚蠢。”他停在我面前一步之遥。冰冷的压迫感几乎让我背靠的瓷砖墙渗出寒气。“没想到,你病得这么重。”
他话音落下的同时。
一只修长、骨节分明、戴着一块价值不菲腕表的手伸进了高级西装的暗袋里。
动作矜贵而冷酷。
抽出来的,是一叠打印得清晰无比的文件。
他甚至连看都没看,手臂只是随意地一挥——
啪嗒!
那叠文件带着一股凛冽的风,不偏不倚,狠狠砸在我身前的瓷砖地面上。
纸张纷扬落地的声音异常清晰。
文件最上面的一页正巧仰面朝上。
瑞腾集团的烫金logo下面是更大更清晰的几个黑体字:
离婚协议书
末尾签名处,“邵庭钧”三个狂狷草字张牙舞爪。
【!!!!离婚协议现场摔!!!!】
【卧槽!邵董亲自下场撕!!!】
【啊啊啊刺激疯了!!!!】
【等等??病得重??什么意思?】
我垂着眼。
视线仿佛凝固了,死死锁定着地上那张嚣张的、代表着最终判决的纸页。那签名的墨迹仿佛还带着打印机残留的温度,却又像带着血。
“病……” 我低低地重复了一遍。声音轻得像一片羽毛落地,尾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破碎感。身体深处,那根一直死死绷紧、支撑着所有疯狂和报复欲望的弦,在听到这个字的瞬间,终于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彻底断裂。
就是现在。
就在离婚协议书被甩到我脚边,在我眼皮底下嚣张摊开的那一刻。
那股一直在我身体里灼烧翻腾、支撑着我整个疯狂表演的岩浆般的暴烈力量,毫无预兆地……彻底抽干了。
或者说,转化成了另一种更为污秽冰冷的形态。
一股毫无预兆、无法抑制的强烈恶心感,猛地冲破喉咙的封锁线!
“呃——呕——!”
我猛地弯下腰,胃部剧烈痉挛,早上那点勉强塞下去的流质食物混着酸苦的胆汁毫无防备地倾泻而出!直接喷溅在冰冷的地砖上,落在散落的那几页离婚协议书旁边!
一股刺鼻酸腐的气味瞬间弥漫开来。
哗啦!
同时掉落的,还有一直捏在我另一只手里的一个薄薄的、用硬质牛皮纸文件袋仔细装着的——几张纸。它们从我无力蜷握的手指间滑出,随着我弯腰呕吐的动作被惯性带得更远,“啪”地一声,不偏不倚,散落在呕吐物溅射范围之外几厘米干净的地砖上。
文件袋口在跌落时松开了。
两张纸滑出来。
最上面一张纸页白得刺眼,右下角一个鲜红的、极其醒目的圆形钢印跃然而出。
纸张顶部,清晰印着XX市精神卫生中心的抬头。
正文,是几行打印的标准楷体字,冰冷、客观、宣判:
患者姓名:林晚
诊断:重度抑郁发作
诊断补充:合并中度焦虑。伴随显著躯体化症状(妊娠期加重)
建议:立刻住院治疗。加强监护,严防自伤自杀行为。
签名处,龙飞凤舞地签着本院精神科主任的姓名。
日期:昨日。
【???????????】
【我草!!抑郁症诊断书!!!】
【重度抑郁!还有自杀倾向!!!我的天!!!】
【昨天诊断的!!她昨天就知道自己病这么重了???!!】
【这他妈……呕成这样……是真的难受啊!看吐了……】
【邵庭钧刚说她病得重……这TM是早知道的???这时候甩离婚协议?!还是人吗??!!!】
呕吐还在持续。胃里只剩下苦涩的酸水,每一次痉挛都扯得喉管生疼。眼泪生理性地涌出眼眶,模糊了视线。我支撑在冰冷湿滑地面上的手在剧烈地发抖,指关节泛着不祥的青白色。
胃酸混合眼泪一起往下淌,一滴又一滴,洇进冰冷的地砖缝里。
直播间彻底疯了。质疑、震惊、愤怒、怜悯……混乱的情绪像火山灰弥漫。
邵庭钧居高临下地站着。
他那张冰山脸上,终于裂开了一丝缝隙。不是震惊于我的诊断书,而是在看到那上面落款的医院名称和精神科主任签名时,一丝错愕和……真正的警惕迅速闪过他深黑的眼底。
“昨天?”他低语了一句,声音依旧冰冷,却透出更深的寒意,“李为民?”
这个名字的出现,如同在我混乱溃散的意识里投入了一颗小石子。李主任。业内权威。也是……邵家某个远房亲戚。
我的丈夫显然意识到了什么。昨晚那份诊断,也许并非偶然。那份报告背后,或许有他无法掌控的阴影在涌动。
“呵……” 我几乎趴在冰冷恶心的地面,喉咙里挤压出的声音沙哑撕裂,带着血和笑的混合质感。
混乱中,直播间镜头并未拍清诊断书上所有的字。
但邵庭钧,我的丈夫,看清了。那张纸上还有两行小字,被他鹰隼般的目光精准捕捉到了:“……既往病史提示……创伤应激障碍(PTSD)……诱因高度相关……”
那目光再次落在我身上时,不再仅仅是冰冷和愤怒,还多了一丝被骤然侵犯领地、嗅到隐藏威胁时动物般的凶狠审视。
就在这时。
一阵极其轻微的、几乎要被忽略的、类似计时器的“滴滴滴”提示音,突兀地在我裤子口袋里响起。
声音很小,像藏在肉里的蜂鸣器在震动。
一短。一短。再一短。
只有我自己听到了。
这是我设定的倒计时结束提示音。它微弱,却像强心针狠狠扎进我的心脏。
滴——
支撑在地面的手臂猛地一紧。
身体深处最后残存的一点力气被榨取出来,灌注入摇摇欲坠的骨骼。
我抬起头。脸上还沾着狼狈不堪的泪水和呕吐物的痕迹,嘴角的弧度扭曲向上,破碎却骇人地咧开,扯出一个近乎撕裂的微笑。
眼睛在沾湿的睫毛后抬起,越过地上那摊狼藉的污秽和冰冷的离婚协议,越过邵庭钧那张寒气四溢的脸,直勾勾地钉在直播镜头那小小的、黑洞洞的玻璃镜片上。
那洞穿的视线,仿佛要透过这冰冷的光学元件,射穿屏幕那边无数猎奇、震惊的魂灵。
动作迅如毒蛇。
左手还撑在脏污冰冷的地面。沾着胃液的手指狠狠一推!
借着那股反作用力,整个重心往上抬,右手以快得几乎看不清的速度抬了起来。
右手手心朝上,紧握成拳。
然后,猛地向上摊开!五指倏然张开!
手心里根本没有东西。
但这个摊开手掌、展示的动作,充满了献祭般的仪式感和最终摊牌的可怖张力。
我的声音在喉咙里滚了几滚,带着痰音和血味,低哑而尖利地响起,穿透所有混乱:
“对了,邵董……”
“您找代孕,” 声音慢了下来,像钝刀切割着凝固的血块,每一个字都在摩擦挤压着听者的神经,“生的那对双胞胎宝贝儿子……”
邵庭钧脸上的表情彻底凝固。如同高速摄影下被瞬间冻结的冰雕。冰冷、暴戾、错愕、难以置信……所有情绪碎片都在这一刻被一种无形的力量死死冻住,连瞳孔深处那点猩红也似乎停止了翻涌。
周围的声音——弹幕的尖叫、混乱的背景音、甚至他那粗重了几分的呼吸——都被骤然抽离!
绝对的、死一般的寂静席卷了整个狭小的空间。
时间像被按下了暂停键。只有我那只对着镜头的、空无一物的手掌,像一面狰狞可怖的旗帜,在无声地招展。
我停顿了。
那裂开的笑容纹丝不动。舌尖抵着冰冷的上颚,带着一丝毒液般黏腻的恶意,轻轻地,慢慢地,吐出最后的咒语:
“……上个月,怎么就那么巧……”
“在亲子鉴定中心门口……”
“猝死了呀?”
最后三个字音调诡异地上扬,像断弦前的最后一个颤音。
话音落地的瞬间——
“滴滴滴!!!”
三声尖锐、急促、撕心裂肺的警报音毫无预兆地从我攥着的手机扬声器里爆响!!!!!
与此同时——
滴!滴!滴——滴滴——
我的手机、邵庭钧西装内袋里的私人手机、甚至门外走廊上王经理掉在地上屏幕碎裂的手机、更远处办公区某个助理工位上没关掉的电脑音箱……一切能发出提示音的电子设备,全部在毫无征兆的毫秒之间,爆发出尖锐骇人的同频警报!!!
嗡——
同一刹那,我身后那块大得不像话的整面瓷砖墙壁(那个安装中央空调管道后被统一贴平美化处理过的区域)上方,一条平时暗藏着的LED电子灯带——大概是用来做紧急逃生指示或消防警示的——骤然亮起!
红灯!刺眼无比的红灯!
像某种紧急状态被触发后的无声警告!它疯狂地闪烁起来!急促!癫狂!血红色的光疯狂地扫过瓷砖墙壁、扫过地上的污秽、扫过邵庭钧煞白的脸、也一遍遍扫过我布满泪痕和呕吐残渍却挂着裂开笑容的脸庞!
如同给这场活祭披上了最后的血色光环!
“警报声?红闪?!发生甚么事了???”
【艹!音效吓死了!!我耳朵!】
【救命!那后面墙壁爆红灯了!什么情况?】
【猝死???亲子鉴定中心???邵董双胞胎???代孕????信息量爆炸!!CPU冒烟!!!】
【等等!刚才镜头拍到邵董脸色变了!煞白!!卧槽!!他慌了!他真慌了!!!】
直播画面在剧烈的冲击和疯狂闪动的警报红光下,猛地开始剧烈摇晃!像是狂风巨浪中的一叶残舟!
紧接着,视野陡然天旋地转!
像是手机被人粗暴地抓起或是甩开!
在视野彻底坠入一片旋转和模糊黑暗前的最后一帧——
我看到了邵庭钧的脸。
那不再是冷硬的寒冰。
那是恐惧。赤 裸裸的、被剥掉所有伪装的、如同被拖到阳光下暴晒的蛆虫一般的恐惧。
那张英俊却冷酷的面孔因极度的惊骇而扭曲变形。嘴角向下垮塌,脸颊的肌肉不自然地抽搐着,额头上瞬间冒出豆大的冷汗,滚落下来,划过惨白的皮肤。深潭般的眼睛里,冰层彻底炸裂,只剩下无边无际的恐慌和毁灭性的骇然。如同一个踩空万丈悬崖的人,在失重的瞬间露出了本能的绝望。
那双眼睛死死地、难以置信地瞪着我,仿佛我是从地狱最底层爬上来索命的修罗。嘴唇蠕动了两下,似乎想咆哮或者质问,却一个音节都没能挤出来。他的世界,在听到“猝死”二字并伴随着那诡异同步警报和红灯响起的刹那,彻底崩毁成一片空白。
噗通——
一声沉闷的轻响从手机麦克风里传出。
直播画面骤然翻转,跌坠,最终定格——
对着卫生间惨白的、沾着点点呕吐物的天花板。
红灯在我头顶那片黑暗中疯狂地旋转闪烁,像被血浸染的螺旋桨。那红光规律地撕开黑暗,又粗暴地将一切吞回,每一次闪烁都像是一记重锤砸在我沉甸甸的眼皮上。我的身体陷在一种奇怪的触感里,冰冷坚硬,又带着诡异的微弹——大概是倒在卫生间那种带点塑胶防滑垫的地砖上了吧?我实在分不清了。
喉咙和鼻腔里残留的胃酸和胆汁的味道是真实的。每一次被动的呼吸都带着那股咸腥和酸苦的余韵,刮擦着黏膜,引发细微的刺痛和阵阵恶心的余波。耳朵里灌满了声音。手机还在身下不知道哪个位置,继续发出尖锐却似乎开始变调的警报余音,喑哑地嘶鸣着。背景是更远处几重叠加的、参差不齐的其它警报,高高低低,混杂着人声——惊慌失措的尖叫,混乱的奔跑,重物被踢倒、文件纸张被翻飞的哗啦声……无数噪音裹挟在一起,形成巨大的音浪,疯狂地冲击着鼓膜。
最清晰的,却是我自己胸腔里那颗心脏的狂跳。
咚!咚!咚!
沉重、有力、疯狂地撞击着肋骨和地面,像是胸膛里关着一头濒死的怪兽在作最后的挣扎。每一次跳动都震得我耳膜发麻,甚至牵动着后脑勺接触冰冷地砖的地方都传来闷痛。
但奇异的是,这沉重的心跳声并未让我窒息。反而像某种原始的、野蛮的鼓点,沉重地敲打着意识的最底层,带来一种近乎于……空茫的平静?
结束了?
就这么结束了?
那撕裂的嘴角微微动了动,肌肉牵扯,牵动了脸颊上未干的泪痕,有点湿冷。
似乎真的……平静了。
一片混乱和黑暗中。
意识漂浮。像一片被狂风吹断的羽毛,在浑浊的泥沼上空打了个旋儿。
忽然。
很远很远的地方。
仿佛隔着厚厚的毛玻璃,又仿佛只是存在于意识深处……传来一种微弱到几乎可以忽略的震动感。
不,不是声音。
是一种……频率?一种微弱却持续不断的律动。
嗒哒……嗒哒……嗒哒……
极其微弱。间隔极短。带着一种新生的、顽固的生命力。
像……像是心脏第一次学会跳动。
但那不是我的心跳声。我的心跳沉重如擂鼓。
嗒哒…嗒哒…嗒哒…
这声音更轻,更稚嫩,更陌生。它从哪里来的?为什么此刻会钻进我的意识里?是幻觉?还是……某个被埋藏在黑暗角落的记忆,被这场闹剧唤醒了?
这微弱的律动,带着点湿漉漉的水声,温柔又不可抗拒地渗透进来。它如此顽强,如此……不容拒绝。
像是在冰冷的深渊里点燃了一簇微弱到随时会熄灭的……
意识沉了下去。黑暗拥抱上来。警报声,尖叫声,心跳声……都在飞速远离。
只有那微弱而倔强的律动,如同黑暗中唯一飘荡的回音。
嗒哒。
嗒哒。
……嗒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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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播间信号已中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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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数小时后) ———————
(XX市第一人民医院·特需病房)
灯是关着的。厚重的、遮光效果极好的窗帘将下午的阳光彻底隔绝在外。只有仪器发出规律的、单调的低频电子音:嗡……滴……嗡……滴……
屏幕上显示着平缓的绿色线条,代表着病床上那个女人极其稳定的体征。
门被悄无声息地推开一条缝隙。走廊的光线在地板上拉出一条狭窄的光带。
一个穿着定制白大褂、面容有些憔悴疲惫的中年男人侧身闪了进来,动作放得极轻。他瞥了一眼病床上沉睡的(或者说是意识迷离的)女人,又迅速检查了一下床头连接着的复杂监测仪器。那些冷色的荧光映着他眼底下浓重的青黑——他正是邵庭钧昨天在诊断书上见过签名而瞬间警惕的那位权威,李主任。
确认数据平稳后,李主任没有停留,很快又退了出去。门被无声地掩上。走廊里的光带消失了。病房重新沉入仪器幽光的暗处。
病床上的人似乎毫无知觉。呼吸平稳。
窗帘没有完全拉严。
一道极细的光线,顽强地从两片厚重布料的夹缝中钻了进来。
它像一柄极其锋利的金色手术刀,在昏暗的空气中切开一道薄而亮的口子。
细小的尘埃在光束里起起落落,无声地旋转。
那道光束,最终不偏不倚地,落在了女人放在雪白被面上那只露出来的右手上。
极其刺眼。
那只手背肤色苍白得能看到青色的血管。手背上还留着留置针固定的白色胶布和医用敷贴。
在强光下。
那静止的、苍白的五指,倏地、极其轻微地……向内蜷缩了一下。
拇指指甲,无声地按住了中指指腹上……一处极其细小、近乎看不见的划痕。
(被尖锐纸页边缘划破的那种)
暗红的血点凝固在那里,像一个微小、倔强、永不闭上的眼睛。
【完】
更新时间:2025-07-06 17:52: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