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着儿子相亲精选章节
高跟鞋尖利的“哒哒”声敲打着“翡冷翠”西餐厅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地面,每一步都像是要把那昂贵的石材戳出一个洞来。
唐笑笑恶狠狠的将包摔在沙发上。
“李木兮,你能不能不要在带着这个拖油瓶去相亲!”
沙发上,坐着的女人画着淡妆,揉着苏辰的小卷毛冷笑:“辰辰,快,你干妈生气了,你哄哄她。”
苏辰瞪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看向唐笑笑,她瞬间没了脾气,“不是我说你啊!”
“那你就别说,先喝咖啡。”
“不是,李木兮!大美人!宋哲!海归!华尔街镀过金!年薪这个数——长得嘛,彭于晏低配版!错过他,你肠子都得悔青!”
“肠子青,那是中毒了吧!”
“李木兮!”李木兮用手戳了一下苏辰,她六岁半的儿子。穿着熨帖的深蓝色小西装,打着同色系的迷你领结,小卷毛柔软地贴在额角。小糯米团子瞬间明白了,滚进了唐笑笑的怀里。
唐笑笑的气才消了一点,无奈的叹口气,“姑奶奶啊,你是怎么给人家宋哲气走的呢?”
“没有啊,我跟他好好吃饭呢,吃完了确定,氛围嘛,很融洽。”
“不是吧,人家说你......”
“来,吃这个,这个甜点好吃。”李木兮拿起一个小三明治塞进了唐笑笑的嘴里,堵住了她的追问。
——
两个小时前。
1
苏辰正慢条斯理地啃着一个苹果,腮帮子一鼓一鼓。
李木兮替他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小领结,指尖触到他温热的、带着奶香气的脖颈皮肤的时候苏辰便知道,今天这个苹果可不是白吃的。
“今天给我拿出最高水准!目标:三句话之内,让他产生立刻原地消失,且再也不会回来!”
苏辰眨巴了两下大眼睛,浓密的睫毛像小扇子,嘴角忽然向上弯起一个天真无邪的弧度,可那笑容深处,却透着一丝与他年龄格格不入的、近乎邪气的笃定。
“遵命,长官。”他挺了挺小胸脯,模仿着动画片里士兵的口吻,“保证完成任务,让他终生难忘,刻骨铭心。”
母子俩的目光在半空中交汇,无声的电流噼啪作响,一种奇异的、心照不宣的“邪恶”共识瞬间达成。
——
目标一致,李木兮伸手牵住苏辰的小手。
一大一小,昂首挺胸,如同奔赴战场的将军带着他足智多谋的副官,推开了那扇沉甸甸的、镶嵌着黄铜把手的玻璃门,昂然踏入了“翡冷翠”过于精致优雅的空间里。
水晶吊灯的光芒流泻下来,空气里弥漫着昂贵的咖啡豆香和若有似无的香水味。
靠窗最好的位置,宋哲早已等在那里。
一身剪裁得体的深灰色西装,头发用发胶打理得一丝不苟,腕间一块低调却价值不菲的机械表。他正低头看着表盘,眉宇间带着一丝被等待消耗出的不耐。
当李木兮的身影闯入视野,那点不耐瞬间被惊艳取代,他立刻站起身,脸上堆起无懈可击的绅士笑容,甚至下意识地整理了一下袖口。
“苏小姐?”他快步迎上两步,声音温润,“幸会幸会,百闻不如一见,您比照片上更……” 那套早已准备好的溢美之词刚开了个头,就硬生生卡在了喉咙里。
他的目光,像被无形的线牵引着,骤然下移,凝固在李木兮身边那个正用审视的、带着点挑剔意味的眼神打量着他的小男孩身上。
宋哲脸上的笑容像是被速冻了,僵在嘴角,肌肉微微抽搐着。那表情,如同一个正在欣赏绝世名画的收藏家,突然发现画框边缘沾了一大坨鸟粪。
李木兮仿佛没看见他瞬间变幻的脸色,优雅地拉开椅子落座,脸上挂着无可挑剔的社交微笑:“宋先生好,实在不好意思,孩子太小,家里没人照看,只好带他一起来了。”
她顿了顿,目光坦然地迎上宋哲有些失焦的眼睛,“您这么有风度、有涵养的成功人士,想必不会介意这点小小的‘打扰’吧?”她刻意在“风度”、“涵养”、“成功人士”几个词上加了点微妙的重量。
宋哲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嘴角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弧度:“呵…呵…不,不介意,小孩子嘛,活泼点好,活泼点好……”
他干笑着,眼神却控制不住地飘向苏辰,又迅速飘回李木兮脸上,内心早已掀起惊涛骇浪:唐笑笑!可没说这“单身优质女青年”带的是个这么大的、活生生的拖油瓶!还是能跑能跳能说话的那种!这哪是相亲,简直是开盲盒开出了个隐藏款“惊吓”!
穿着笔挺制服的服务生适时地端着菜单上前,试图缓和这骤然降温的气氛。
“先生,女士,需要现在点餐吗?我们餐厅特别为小朋友准备了精致的儿童套餐,有可爱的动物造型饭团和鲜榨果汁,小朋友一定会喜欢的。”他殷勤地看向苏辰。
宋哲还没来得及开口,苏辰已经抢先一步,伸出肉乎乎的小手指,准确地指向表情僵硬的宋哲,声音清脆响亮,穿透力十足。
“哥哥,你认错人啦!”他眨着大眼睛,一脸纯真无辜,“这位叔叔不是我爸爸哦!我爸爸的‘岗位’现在还是空缺状态呢!这位叔叔嘛……”他故意拖长了调子,小脑袋歪了歪,像是在认真评估,“嗯…还在排队争取试用期资格呢!试用期表现不合格的话,”他耸了耸小肩膀,语气轻松得像在谈论天气,“可是要随时下岗的哦!”
服务生脸上的职业化笑容瞬间裂开了缝:“……啊?哦…抱歉!实在抱歉!”他尴尬地后退了小半步,恨不得立刻原地消失。
宋哲的脸,彻底绿了。额角的青筋似乎都隐隐跳动了一下。
李木兮适时地低下头,假装整理铺在腿上的餐巾,肩膀却可疑地、小幅度地耸动起来。
苏辰则像没事人一样,重新坐好,一脸纯良无害,伸出小手,好奇地拨弄着桌上锃亮的刀叉,金属碰撞发出轻微的、叮叮当当的脆响。那声音,在这死寂般的尴尬里,显得格外刺耳。
——
点餐的过程在一种诡异而沉默的张力中进行。
苏辰抱着李木兮的手机,熟练地解锁,点开一个色彩斑斓的跑酷游戏,整个人窝在宽大的丝绒沙发角落里。
瞬间,“叮叮咚咚”的欢快音效、夸张的撞击声和虚拟金币的掉落声,毫无顾忌地打破了西餐厅努力营造的宁静氛围。
宋哲捏着菜单的手指关节有些发白,他清了清嗓子,努力找回自己的声音,目光却始终无法完全聚焦在李木兮脸上,总是不自觉地飘向那个噪音源。
“苏小姐……年轻有为,不知……在哪方面高就?”他试图开启一个安全话题。
李木兮端起柠檬水抿了一口,目光扫过菜单上令人咋舌的价格,心里冷笑一声,脸上却适时地笼上一层淡淡的愁云,轻轻叹了口气。
“唉,谈不上高就,就是跟朋友合伙弄了个小小的设计工作室,勉强糊口罢了。”
她放下水杯,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杯壁,“这年头生意是真难做,甲方爸爸一个比一个难伺候,成本又高,吃了上顿愁下顿的,压力大得头发都掉了不少。”她状似不经意地抬手,撩了撩鬓角并不存在的碎发。
宋哲的眉头锁得更紧了,几乎拧成一个“川”字:“确实……创业维艰,不容易。”他犹豫了一下,目光终于还是死死地钉在了苏辰身上,像是终于按捺不住,下定了决心切入那个最核心、最尴尬的雷区,“那……这孩子……他的……父亲?” 他问得极其艰难,仿佛那几个字烫嘴。
李木兮抬起眼,目光坦荡得近乎残忍,直直地迎上宋哲探究又带着点隐秘鄙夷的视线。她甚至微微笑了一下,那笑容里没有温度,只有一种“终于来了”的了然。
“哦,你说辰辰啊?”
她的语气轻松得像在谈论别人家的事,“未婚生的。他爹?”
她唇角的弧度带上了一丝冰冷的嘲讽,身体微微前倾,声音压低了点,带着一种刻意营造的、分享秘密般的疏离感,“呵,谁知道在哪鬼混呢。”
“哦哦哦。”宋哲努力的控制自己的表情,试图找些话题岔开这个尴尬的局面。
——
就在这时,一直埋头玩游戏的苏辰仿佛头顶装了雷达,精准地捕捉到了关于自己的关键词。
他猛地从游戏里抬起头,冲着宋哲甜甜地一笑,露出两颗可爱的小虎牙,声音清脆得像铃铛:“叔叔!我今年七岁啦!” 那语气,仿佛在骄傲地宣布一个了不起的成就。
宋哲的瞳孔骤然放大,像是被高压电击中。
他看看妆容精致、顶多二十五六岁的李木兮,再看看眼前这个身高快到她胸口、思维言语远超同龄人的七岁男孩,大脑彻底宕机。
这……这得是多大年纪就生孩子了……十七?十八?
他看向李木兮的眼神,从震惊变成了毫不掩饰的惊骇和……避之唯恐不及的恐惧。这女人,可没有看上去那么单纯无害。
——
这顿饭,苏辰吃得津津有味,儿童套餐里的动物饭团被他一口一个“小狮子”、“小老虎”地消灭干净,果汁也喝得一滴不剩。李木兮慢条斯理地切着牛排,偶尔看看窗外的街景,胃口似乎也不错。
唯有宋哲,面前那份昂贵的菲力牛排只被机械地切开了几小块,几乎没怎么动。
他味同嚼蜡,每一次刀叉碰撞发出的轻微声响,都像是在提醒他身处这场荒诞剧的煎熬。每一分每一秒,都漫长得如同上刑。
终于熬到侍者撤下餐盘,送上账单。
宋哲几乎是抢着刷了卡,动作快得像被烫到。他迫不及待地站起身,抓起椅背上的西装外套,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苏小姐,实在抱歉!”宋哲语速极快,眼神躲闪,不敢看李木兮,更不敢看苏辰,“公司那边……突然有个非常紧急的视频会议!跨国的那种!高层都在线等着!十万火急!我必须马上赶回去处理!不能送你们了,实在不好意思!”他一边说着,一边脚步已经不由自主地往外走去。
李木兮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带着一丝遗憾的体贴笑容。
“没事没事,宋先生您工作要紧!快去吧,别耽误了正事!我们自己开车来的,很方便。”她甚至还体贴地朝他挥了挥手。
宋哲如蒙大赦,几乎是落荒而逃。
看着那人仓皇逃离的背影,苏辰老气横秋地摇摇小脑袋,发出一声与他年龄极不相符的长叹。
“唉……干妈又要发飙了。你说你,”他转向李木兮,小眉头皱着,像个操碎了心的小老头,“为啥不骗他们说我是你外甥呢?先把人骗过来,生米煮成熟饭,等那叔叔离不开你了,再告诉他我是你亲儿子也不迟啊!干妈说这是对付男人的‘必杀技’,稳赚不赔!”
李木兮脸上的笑容瞬间冻结,像冰面一样寸寸碎裂。
她猛地低头,目光如炬地盯住苏辰,伸手精准地捏住了他那粉嫩嫩的耳垂,力道不轻:“苏辰!你这小脑袋瓜里都装了些什么乱七八糟的?!‘生米煮成熟饭’?!还‘骗到手’?!谁教你的?!说!” 她的声音压低了,却带着山雨欲来的危险气息。
苏辰疼得“嘶”了一声,小脸皱成一团,却不敢挣脱,带着哭腔喊:“疼疼疼!轻点!是干妈!干妈教的!她说你太死脑筋,要用点非常手段!”
“唐笑笑!”李木兮的怒火瞬间转移了目标,正要对着空气咆哮,口袋里的手机就催命似的响了起来。
屏幕上跳动的名字正是【唐笑笑】。
2
三人从西餐厅离开,唐笑笑有应酬便先走了。
回到家,苏辰几乎是凭着本能,踢掉小皮鞋,摇摇晃晃地扑进自己柔软的小床,沾枕即睡。
李木兮反手关上儿童房的门,背靠着冰凉的门板,长长地、疲惫地吁出一口气。
客厅里没有开大灯,只有沙发边一盏落地灯散发着昏黄柔和的光晕。
光线笼罩着沙发前那片区域——茶几上散落着昨晚没吃完的薯片碎屑,几个空空的外卖盒子随意堆叠着,地板上还滚落着一个捏扁了的可乐罐。
她懒得去收拾,也提不起力气。身体像被抽空了,软绵绵地陷进沙发里。
高档西餐厅的衣香鬓影、宋哲那惊恐的眼神、苏辰语出惊人的“必杀技”……这些画面在脑子里搅成一团。工作和照顾苏辰这两座大山,日复一日地榨干着她每一分精力。
——
落地窗外,城市的霓虹流光溢彩,勾勒出繁华喧嚣的轮廓。
一年中最好的时节,晚风里带着不知名花木的甜香。
她望着那片璀璨,眼神却是空的。心里某个地方,也像这没开灯的房间一样,空落落,凉飕飕。莫名的孤寂感,如同细小的藤蔓,悄悄缠绕上来。
——
“后海有树的院子,夏代有工的玉,此时此刻的云,二十来岁的你……”她无意识地喃喃念出这句曾经很喜欢的诗。
二十多岁?她低头,看着自己,二十多岁的她,却已经是一个快七岁孩子的妈了。这身份转换的急转弯,快得让她至今都有些恍惚。
记忆不受控制地闪回。
六年前,美国西海岸那个空气里都带着咸腥味的机场。她抱着襁褓中熟睡的苏辰,像抱着一个滚烫的秘密、一个沉重的十字架。
父母的脸因愤怒和担忧而扭曲,激烈的争吵声仿佛还在耳边回荡。
“李木兮!你疯了吗?!刚毕业!你拿什么养孩子?!”
“这孩子来历不明!你带回去,一辈子就毁了!名声还要不要了?!”
“是不是欧阳毅那个混账的?你告诉妈妈!妈妈去找他算账!”
她当时只是死死地抱着怀里那个柔软的小生命,脸色苍白,眼神却空洞而决绝。心灰意冷,只想逃离那个让她窒息、让她心碎的地方。
逃离那个叫欧阳毅的男人,也逃离那段不堪回首的往事。
父母最终拗不过她的固执,陪着她一起回国,在最初的兵荒马乱里,帮她撑起了照顾苏辰的一片天。直到她磕磕绊绊地让设计工作室走上正轨,能勉强独当一面了,两位老人才带着满腹的担忧和不舍,飞回了美国养老。
时间快得让人心惊。
从她推着那个小小的婴儿车踏上故土,竟然已经六年了。婴儿车里那个皱巴巴的小团子,已经长成了会顶嘴、会给她“出谋划策”的小人精。
——
钥匙转动门锁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唐笑笑提着两个塞得满满当当的大号购物袋,像一阵风似的卷了进来,带进一股室外的微凉气息。
“李木兮!”她一眼就看到了茶几上的“战场”,柳眉倒竖,把手里的袋子重重往地上一放,发出沉闷的响声,“你看看你这猪窝!你自己天天吃这些垃圾食品我管不着,别祸害我干儿子行不行?!”她一边数落,一边气呼呼地弯腰捡起那个空薯片袋,嫌弃地扔进垃圾桶。
苏辰不知何时被吵醒了,揉着眼睛从房间走出来,小卷毛乱糟糟地翘着。
他没理会两个大人的“战火”,自顾自地走到客厅中央那块巨大的拼图地毯旁坐下,拿起一块碎片,专注地比对着位置,头也不抬,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和一贯的淡漠。
“干妈,你快别说她了。再说下去,我连垃圾食品都没得吃,只能喝西北风了。她恼羞成怒,会断粮的。”
李木兮被这“贴心”的补刀气得冷笑一声,双手抱胸,斜睨着那个小身影:“苏辰!下个月那个限量版乐高,我看你是翅膀硬了不想要了是吧?”
话音刚落,苏辰就像被按了弹簧,“噌”地一下从地毯上弹了起来。
拼图碎片被带飞了几块。
他像一颗小炮弹似的冲到李木兮面前,毫不犹豫地抱住她的大腿,小脸在她柔软的居家服上蹭啊蹭,声音瞬间甜腻得能滴出蜜来,还夹杂着刻意的讨好。
“哎呀,我最美最仙、最善良最可爱的妈妈!我这不是怕干妈唠叨你,惹你心烦嘛!仙女怎么能做饭呢?那都是凡夫俗子、长得丑的人才干的粗活!妈妈负责美美哒就好啦!”
“苏辰!你小子跟谁学的这油嘴滑舌!找打是不是!”唐笑笑被这“凡夫俗子”、“长得丑”精准打击,逗乐了。“快睡觉去吧,明天给你俩做好吃的。”
——
隔天唐笑笑一大早便开始忙活起来。
她的到来,让餐桌上终于有了点“家”的味道。
唐笑笑厨艺不错,简单的三菜一汤,色香味俱全。苏辰拿着他的小老虎碗,吃得香喷喷。唐笑笑一边给苏辰夹菜,一边恨铁不成钢地数落李木兮。
“美女啊!你看看你!大好年华,青春貌美,事业也算小有成就,真打算就这么带着辰辰过一辈子?当一辈子单亲妈妈?孤独终老啊?”
她用筷子点了点李木兮的方向,“那个宋哲,条件多好!海归精英!长得也周正!又被你带着辰辰给吓跑了!你就不能有一次,就一次!别带这个小拖油瓶去?”她说着,忍不住伸手揉了揉苏辰的头发。
李木兮戳着碗里的米饭粒,没什么胃口:“没感觉。条件好有什么用?”
唐笑笑凑近了些,压低了声音,语气变得严肃起来。
“李木兮,我真看不懂你。用别人的错误惩罚自己,有意思吗?当年苏晓和欧阳毅那对狗男女……”
她看了一眼旁边安静吃饭的苏辰,把后面更难听的话咽了回去,换了个词,“……他们俩那么对你,背叛你,伤害你,你倒好,替他们养孩子!一养就是六年!把自己当圣母玛利亚了?还是佛祖转世普度众生来了?”她的话语里带着明显的不平和不理解。
李木兮夹菜的动作顿住了。
她抬起头,目光越过餐桌,落在苏辰专注吃饭的小脸上。
灯光落在他长长的睫毛上,投下一小片阴影。她眼神深处有什么东西暗了暗,随即又恢复了那种刻意维持的平静和疏离:“不是替他们养。”
她的声音不高,却异常清晰坚定,“辰辰是我的孩子。我一个人的孩子。跟别人没关系。”
“好!你伟大!你无私!”唐笑笑被她这油盐不进的态度气笑了,无奈地翻了个白眼。
她扒拉了两口饭,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放下筷子,身体又朝李木兮这边倾了倾,声音压得更低,带着点神秘兮兮。
“对了……有个事儿,我觉得得提前跟你说一声。”她顿了顿,观察着李木兮的反应,“欧阳毅……要回国了。听说是总公司那边的调令,就在下周!”
3
“哐当!”
李木兮手里的筷子掉在了瓷盘上,发出一声刺耳的脆响。
她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骤然停止跳动,随即又疯狂地擂动起来,撞得胸腔生疼。她几乎是本能地、惊慌地看向餐桌对面的苏辰。
苏辰正夹起一块西兰花,似乎被那声脆响惊了一下,抬起小脸,清澈的大眼睛里带着一丝询问。
李木兮猛地收回目光,慌乱地弯腰去捡掉落的筷子,手指有些不受控制地发抖。“什……什么?”她的声音干涩得厉害,喉咙发紧,“你怎么知道?”她低着头,不敢再看任何人,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头顶。
“同学群里都传疯了!”唐笑笑没注意到她瞬间的失态,或者说故意忽略了,“他好像还想搞个同学会,把咱们那波人都聚聚。我知道你肯定不想见他,也懒得应付那些场面,就替你直接拒了。”
李木兮低着头,胡乱地“嗯”了一声,机械地扒拉着碗里的米饭,味同嚼蜡。餐桌上的气氛一下子沉了下去。
只有苏辰,似乎对大人间涌动的暗流毫无察觉,继续小口小口地、认真地吃着他的饭。灯光下,他那清秀的五官轮廓,此刻在李木兮慌乱的余光里,竟隐隐约约地,和记忆深处那张让她痛恨又心碎的脸,有了某种模糊的重叠。
——
唐笑笑走了。
屋子里重新安静下来,只有客厅落地钟指针走动的滴答声,规律得让人心慌。李木兮轻轻推开苏辰的房门,借着走廊透进来的微光,看着床上那个小小的隆起。
苏辰睡得很沉,呼吸均匀绵长,小脸陷在柔软的枕头里,褪去了白天的过分冷静,显露出属于孩童的纯真和无邪。
李木兮靠在门框上,静静地看着,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翻涌着复杂的情绪。
心疼,愧疚,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迷茫。
这孩子懂事得让人心疼,可他的眉眼,他的神态,甚至偶尔皱眉的样子……都越来越不像记忆中那个叛逆张扬、如同野火般的妹妹苏晓。
血缘的纽带如此奇妙,却又如此令人不安。基因的密码,在传递的过程中,是不是也发生了某种令人费解的偏差?
——
口袋里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嗡嗡的蜂鸣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像一颗投入死水的小石子。
李木兮的心猛地一跳,有种不祥的预感。她快步走出儿童房,轻轻带上房门,才掏出手机。屏幕上跳动的名字,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烫得她指尖一缩——欧阳毅。
六年了。
这个名字,连同那段被刻意尘封的过往,像一个深埋的炸弹,此刻骤然被引爆。
她盯着那两个字,指尖悬在接听键上方,微微颤抖。
最终,她还是划开了屏幕,将冰凉的手机贴到耳边,没有说话。
——
听筒里传来一个低沉而富有磁性的男声,带着久违的、刻入骨髓的熟悉感,却又多了几分岁月沉淀后的沉稳和不容置疑。
“兮兮。” 他叫她的名字,像过去无数次那样,却让李木兮浑身一僵。
“我回来了。”他顿了顿,仿佛在给她消化这个信息的时间,然后直截了当,带着一种势在必得的意味,“我们见一面。”
李木兮猛地抬手,用力揉着突突直跳的太阳穴。
目光下意识地透过门缝,看向儿童房里那个熟睡的小小身影。
巨大的恐慌和一种近乎本能的抗拒瞬间攫住了她。
不能见!绝对不能见!她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冰冷、坚硬,不带一丝波澜。
“没必要。欧阳毅,我们早就结束了。彻彻底底。” 她不等对方再开口,甚至不敢去听他的反应,指尖带着一种近乎决绝的力道,狠狠地按下了挂断键。
“嘟…嘟…嘟…”
忙音响起,像一把钝刀子,在死寂的空气里来回切割。
李木兮背靠着冰冷的墙壁,缓缓滑坐到地板上。手机从汗湿的掌心滑落,掉在柔软的地毯上,悄无声息。她曲起膝盖,将脸深深地埋了进去,肩膀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
——
六年前,美国旧金山国际机场。
巨大的落地窗外,是加州永远灿烂得刺眼的阳光。她抱着刚刚满月、在襁褓中睡得香甜的苏辰,准备过安检。
广播里流淌着冰冷的女声,催促着登机。
“兮兮!李木兮!等等!”
熟悉的声音带着急切和喘息,穿透嘈杂的人声,狠狠撞进她的耳膜。她身体一僵,没有回头,脚步却不由自主地顿住了。
欧阳毅,她的青梅竹马,她曾经以为会携手一生的人,穿过拥挤的人流,气喘吁吁地追到了她面前。
他风尘仆仆,额发被汗水濡湿,眼神里满是焦灼和不解。
“为什么?兮兮?为什么突然要走?连个解释的机会都不给我?”
他的目光落在她怀里的襁褓上,带着困惑,“这是……?”
就在那一刻,李木兮的心像是被投入了万丈冰窟。
所有的委屈、愤怒、被至亲至爱双重背叛的剧痛,瞬间冲垮了理智的堤坝。
她猛地抬起头,迎上欧阳毅那双曾经盛满她整个世界的眼睛。
此刻,那双眼睛里只有焦急和困惑。
她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极其冰冷、近乎残忍的笑容。
那笑容里没有温度,只有淬了毒的恨意和心如死灰的绝望。
“为什么?”她的声音平静得可怕,像结了冰的湖面,“我们早就分手了,欧阳毅。”
她刻意停顿了一下,目光死死锁住他的眼睛,然后,一字一句,清晰无比,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的针,狠狠扎向他,也扎向自己早已千疮百孔的心:
“看到了吗?我离开美国,是因为……我有了孩子。”
她看到欧阳毅眼中的焦急和困惑,如同被重锤击中的玻璃,瞬间碎裂!
震惊、难以置信、巨大的痛苦和一种被彻底背叛的茫然,在那双深邃的眸子里疯狂交织、蔓延。
他高大的身体甚至晃了一下,脸色瞬间惨白如纸。
李木兮只觉得一股扭曲的快意和更深的悲凉涌上心头。
背叛者,凭什么露出这种受伤的表情?他有什么资格?!
她不再看他一眼,更不去看他眼中碎裂的世界。
她只是更紧地抱住了怀里的苏辰,仿佛那是她唯一的浮木,然后,挺直脊背,抱着那个在她口中成为“证据”的婴儿,决绝地、头也不回地走进了安检通道,将那场阳光下的噩梦,连同那个男人碎裂的目光,彻底地抛在了身后。
——
回忆的碎片尖锐地刺痛神经。
李木兮蜷缩在地板上,手指无意识地抚摸着冰冷的地板,仿佛想从那片坚硬中汲取一点支撑。许久,她才撑着墙壁,有些虚脱地站起来,重新走回苏辰的床边。
——
“欧阳毅找你了?”市中心“云顶”商场一层的咖啡店,唐笑笑搅动着杯中的馥芮白,看着对面明显心不在焉的李木兮。
巨大的落地窗外,是商场中庭熙熙攘攘的人流。
李木兮胡乱地点点头,目光没有焦点地落在桌面上摊开的一张彩色宣传单页上。
“璀璨华庭,首席学区华宅,恭迎品鉴……” 她无意识地念着上面的广告词,手指点着那精美的效果图。
“你说,我要不要现在给辰辰买套房子?现在这房价涨得跟坐了火箭似的,等他以后长大娶媳妇,我怕我砸锅卖铁也买不起了。”她的声音有些飘忽,显然心思完全不在这上面。
唐笑笑差点被咖啡呛到,瞪大眼睛看着她:“大姐!他才六岁!你至于现在就愁他娶媳妇的婚房吗?你这焦虑症是不是得看看了?”
“兮兮!”
一个低沉、醇厚,带着不容置疑穿透力的男声,如同惊雷,毫无预兆地在她们桌旁响起。
——
李木兮浑身剧震,猛地抬起头!
欧阳毅!
他就站在她们桌旁,距离不过两步。一身剪裁精良的藏青色羊绒大衣,衬得身形愈发挺拔颀长。
时间似乎对他格外优待,褪去了少年时的青涩,更添了成熟男人的沉稳和一种久居上位的矜贵气场。深邃的五官轮廓依旧俊朗得夺目,只是眼神比六年前更加深沉难测。
他脸上没什么表情,目光却像实质般,沉沉地落在李木兮脸上。
李木兮只觉得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骤停了一秒,随即疯狂地、失控地狂跳起来!
血液似乎都涌向了头顶,又瞬间褪去,让她一阵眩晕,手脚冰凉。她几乎是下意识地、惊慌地看向手腕上的表——距离苏辰的英语课下课,还有整整半个小时!
必须!
立刻!
马上!
把他弄走!
绝不能让他看到辰辰!
4
欧阳毅仿佛没看到她瞬间惨白的脸色和眼中的惊涛骇浪,极其自然地拉开她们对面的椅子,径直坐了下来。
动作从容不迫,带着一种掌控全局的压迫感。
他甚至抬手,向不远处的服务生示意了一下:“一杯美式,谢谢。”
唐笑笑也被这突如其来的状况搞懵了,尴尬地清了清嗓子,试图打圆场,打破这令人窒息的沉默:“咳,稀客,这次回国是……?”
欧阳毅的目光依旧锁在李木兮身上,仿佛唐笑笑的话只是背景音。
他身体微微前倾,双手交叉放在桌面上,指节修长有力。
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李木兮耳中,每一个字都像重锤敲在她紧绷的神经上:“工作调动,常驻。”
他顿了顿,目光锐利如刀,直直刺向李木兮躲闪的眼睛,“另外,是为了你。”
他抬手指向李木兮,动作干脆利落,带着不容置疑的宣告意味。
“李木兮,我打听过了,你现在单身。”他无视李木兮瞬间瞪大的眼睛和唐笑笑倒吸冷气的声音,语气斩钉截铁,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深情,“我不在乎你有孩子。这次回来,就是为了你。我们重新开始。”
若是换做旁人,听到一个英俊多金、气质卓然的男人如此深情款款、不顾一切的告白,只怕早已感动得热泪盈眶,如同置身偶像剧现场。然而,在李木兮的眼前,欧阳毅那张俊美的脸孔却瞬间扭曲、模糊,取而代之的,是苏晓躺在病床上那张毫无血色、枯槁绝望的脸!是那张脸上流下的悔恨的泪水!是她光秃的头顶上,那道为保护她而留下的、狰狞的长长疤痕!
一股冰冷的恨意混合着极致的恶心感,从胃里翻涌而上!
李木兮猛地站起身,动作太急,带得椅子腿在地板上刮出刺耳的声响。
她脸上最后一丝血色也褪尽了,嘴唇微微颤抖,那双漂亮的杏眼里,此刻燃烧着冰冷的怒火和毫不掩饰的厌恶。她甚至顾不得这是人来人往的公共场合,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如同淬了毒的冰凌,狠狠掷向欧阳毅:
“欧阳毅,收起你这套虚情假意的深情戏码!真让人恶心!”她不再看他一眼,仿佛多看一眼都会脏了自己的眼睛,伸手一把拽起还在发懵的唐笑笑,“走!”
“兮兮!等等!”唐笑笑被她拽得一个趔趄,一边小跑着跟上李木兮近乎逃离的步伐,一边压低声音急急地说,“我觉得……你们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没说清楚?他刚才说……”
“还不清楚吗?!”走出一段距离的李木兮猛地停下脚步,胸口剧烈起伏。
她倏地转过身,指着落地玻璃窗外,商场三楼那间灯火通明的“新思维英语”教室。
透过明亮的玻璃,可以清晰地看到一群孩子正跟着外教做游戏。
苏辰坐在靠窗的位置,穿着和欧阳毅大衣颜色相近的深蓝色小毛衣,正认真地举着小手,侧脸线条在灯光下显得格外清晰。
李木兮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变调,带着一种绝望的尖锐。
“他!苏辰!活生生的证据摆在那里!还要我怎么清楚?!还要多清楚你才明白?!唐笑笑!”
她吼完最后一句,不再看唐笑笑瞬间哑然的表情,转身,几乎是落荒而逃,高跟鞋在光洁的地面上敲击出凌乱而急促的鼓点。
唐笑笑看着李木兮仓皇的背影,又回头看了一眼依旧坐在原地、脸色阴沉如水的欧阳毅,最终重重地叹了口气,快步追了上去。
两人沉默地坐在“新思维英语”教室门外的等候区。
空气凝重得几乎能拧出水来。李木兮双手紧紧交握在一起,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试图用疼痛压下心底翻江倒海的恐惧和那几乎要将她撕裂的恨意。
她死死盯着教室的门,只盼着那扇门快点打开,让她能立刻带着苏辰离开这个充满欧阳毅气息的危险之地。
下课铃声终于响了。孩子们像一群欢快的小鸟涌了出来。
“妈妈!干妈!”苏辰背着小书包,像一颗小炮弹似的从人群中精准地冲出来,一蹦一跳地扑向她们,小脸上洋溢着纯粹的快乐和一点小小的得意。
“我今天表现可好了!外教老师夸我发音最标准!你们奖励我吃什么好吃的呀?”他一手拉住李木兮,一手拉住唐笑笑,眼睛亮晶晶的,充满了期待。
孩子纯真灿烂的笑容,像一道温暖的阳光,瞬间刺破了笼罩在李木兮心头的厚重阴霾。纵使他身上流淌着那个混蛋的血脉,可眼前这个活生生的、依赖着她、爱着她的小人儿,是如此的可爱,如此的真实。她冰凉的手被苏辰温热的小手握着,一丝暖意艰难地渗入心底。
“好,想吃什么都行!奖励我的小天才!”李木兮努力挤出一个笑容,揉了揉他的小卷毛。看着他清秀的小脸蛋,李木兮心里暗暗发誓:这孩子长大后,绝不能像他那个生物学上的父亲!她一定要好好教导他,做一个正直、专一、有担当的人!绝不能让欧阳毅的影子污染了他!
三人气氛稍缓,走向通往地下停车场的下行扶梯。刚踏上平稳移动的梯级,李木兮眼角的余光瞥见下方,心脏骤然沉到了谷底!
欧阳毅如同鬼魅般,静静地、笔直地站在扶梯尽头的出口处。
他脱掉了大衣,只穿着里面的深灰色高领毛衣和西装裤,身姿挺拔得像一杆标枪。他的目光穿透交错的人影,精准地、牢牢地锁定在李木兮……和她身边的苏辰身上!那眼神,锐利、探究,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仿佛要穿透皮囊看到灵魂深处的力量!
巨大的恐慌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李木兮淹没!她甚至来不及思考,身体的本能已经先于大脑做出了反应!她猛地俯身,一把将身边的苏辰捞进怀里,手臂像铁箍一样紧紧环住!另一只手则用力将苏辰的小脸死死地按在自己的肩窝里,用身体和衣物严严实实地挡住!不能让他看到!绝不能!
“兮兮!”
李木兮充耳不闻!她甚至不敢回头!只是用尽全身力气抱着苏辰,跌跌撞撞地朝着自己那辆白色小车的方向狂奔!
高跟鞋在空旷的地下停车场里敲击出杂乱而慌乱的回响,如同她狂乱的心跳。
“笑笑!拦住他!”她朝紧跟在身后的唐笑笑嘶声喊道,声音带着哭腔和破音。
唐笑笑反应极快,立刻转身,张开手臂,像护崽的老母鸡一样挡在了追过来的欧阳毅面前:“欧阳毅!你想干什么!离她们远点!”
李木兮顾不上身后的拉扯和唐笑通的阻拦声。她几乎是扑到了车边,像塞一个易碎的包裹一样,慌乱地把苏辰塞进了后座的儿童安全座椅里,手忙脚乱地给他扣安全带。
“妈妈……”苏辰终于被放开了脸,小脸因为刚才的挤压有点发红,他喘了口气,看着李木兮惨白的脸和剧烈起伏的胸口,大眼睛里充满了困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那个叔叔……他……”
李木兮“砰”地关上车门,隔绝了外面的一切声音。她自己也拉开车门坐进驾驶座,双手死死抓住方向盘,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她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试图平复快要爆炸的心脏和紊乱的呼吸。
透过后视镜,她看到苏辰清澈而带着询问的眼神。
她用力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甚至带上了一点刻意的厌烦。
“以前的一个……前男友。”她启动车子,引擎的轰鸣掩盖了她声音里细微的颤抖,“分手很久了,还死缠烂打,烦人得要命。不用理他。”
苏辰抿了抿小嘴,看着后视镜里妈妈紧绷的侧脸,终究没再追问什么,只是默默地低下头,摆弄着自己安全座椅上的小搭扣。
李木兮一脚油门,车子猛地窜了出去,将地下停车场里那混乱的一幕,连同欧阳毅那令人窒息的目光,远远地甩在了身后。
5
车子驶入小区地库停稳。
李木兮解开安全带,手依旧有些微不可查的颤抖。她深吸几口气,才推门下车,打开后座车门,替苏辰解开安全座椅的卡扣。
“到家了,先去写作业。”她的声音听起来已经平静了许多,只是带着浓浓的疲惫。
苏辰“嗯”了一声,背起小书包,乖乖地开门进屋,径直走向自己的小书桌。他小小的背影挺得笔直,透着一股与年龄不符的安静和……心事重重。
李木兮没有立刻跟进去。她靠在冰冷的门框上,身体不自主的向下滑。
不知过了多久,房门打开。唐笑笑一进家便看到蜷缩在地上的李木兮。
“兮兮!”她赶紧蹲下身扶她,“没事吧?吓死我了!你刚才那样子,活像抢了孩子被警察追的人贩子!抱着辰辰就跑,我在后面追都追不上!”她心有余悸地拍着胸口。
李木兮借着她的力气站起来,两人在客厅沙发上坐下。
“我答应过苏晓,”李木兮压低声音,几乎是贴着唐笑笑的耳朵,每一个字都透着沉重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不能让欧阳毅知道……不能让他知道辰辰的身世!绝对不能!”
唐笑笑皱紧了眉头,脸上写满了不认同:“可是兮兮,再怎么说……辰辰是欧阳毅的亲生儿子!这是改变不了的事实!他有知情权!他也有责任!”
“他不配!”李木兮猛地打断她,斩钉截铁,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他欧阳毅,不配做辰辰的父亲!他连知道真相的资格都没有!”她的眼神冰冷而决绝,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恨意。
晚饭的气氛有些沉闷。苏辰安静地吃着饭,比平时更加沉默。
李木兮和唐笑笑也各怀心事,没什么胃口。
饭后,苏辰很自觉地回了房间写作业。李木兮看着那扇关上的房门,对唐笑笑使了个眼色。
两人轻手轻脚地出了门,走向小区外不远处的那个24小时营业的清吧。
清吧里灯光昏黄,流淌着低缓的爵士乐。她们找了个靠窗的角落坐下。
窗外,城市的夜空被霓虹灯映照成一种浑浊的暗红色,没有星星,只有厚重的、仿佛凝固了的黑暗。
这无边无际的黑,像极了六年前,苏晓在异国他乡那个混乱肮脏的黑诊所里,拼尽最后力气把她叫到床边的那个夜晚。
唐笑笑点了一杯莫吉托,李木兮只要了一杯冰水。冰块在玻璃杯壁上凝结出水珠,缓缓滑落。
“兮兮,”唐笑笑搅拌着杯中翠绿的薄荷叶,声音在音乐里显得有些飘忽,“听我一句劝,把真相告诉欧阳毅吧。你总不能……真就这么瞒一辈子?你总得为你自己想想!你还这么年轻……”
李木兮没有看她,目光空洞地望着窗外那片压抑的暗红。
——
记忆的闸门被这相似的黑暗冲开,汹涌而出。
病床上,苏晓已经瘦得脱了形,像一具蒙着皮的骷髅。
曾经充满野性和活力的脸庞,此刻只剩下灰败的死气。
她身上盖着一条洗得发白、带着消毒水和血腥味混合的薄毯。
看到李木兮进来,她那双原本黯淡无光的眼睛里,骤然爆发出最后一丝微弱的亮光。她用尽全身力气,伸出枯瘦如柴、布满针孔的手臂,死死地、冰凉地抓住了李木兮的手腕,指甲几乎要嵌进她的皮肉里。“姐……”她的声音嘶哑破碎,气若游丝,“我对不起你……对不起……”
那一刻,巨大的恨意和一种无法言喻的、尖锐的心疼,如同两股汹涌的洪流,在李木兮的胸腔里猛烈地冲撞、撕扯!
她看着眼前这个气息奄奄的女孩——她的妹妹,苏晓,那个从小像小尾巴一样跟在她身后、把仅有的一点零食分给她、为了她可以豁出命去跟小混混拼命的妹妹!
苏晓的身世,本身就是一出悲剧。她是李木兮小叔叔的女儿。小叔是个老实巴交的工人,娶了个心比天高的漂亮老婆。在那个思想还相对封闭的小城,小婶婶受不了清贫,跟着一个南方的老板跑了,留下年幼的苏晓和“无能”的丈夫,成了整个苏家的奇耻大辱。
爷爷把所有的怒火和屈辱都发泄在了小叔身上,骂他没出息,丢尽了祖宗的脸。年轻气盛的小叔受不了这份窝囊气,负气离家去外地打工,结果不到半年,就传来了噩耗——车祸,人当场就没了。
七岁的苏晓,一夜之间成了无父无母的孤儿。她被接到爷爷家抚养。
可爷爷心里憋着对小叔的怨气和对小婶的恨,对这个“祸根”一样的孙女,冷漠得如同对待一个陌生人,不闻不问,任其自生自灭。
李木兮的妈妈也不喜欢苏晓。她总觉得这个在爷爷家放养长大的“野丫头”,眼神太活泛,心思太多,不是个省油的灯,怕她带坏了自家温顺乖巧的女儿。
其实,李木兮妈妈不喜欢苏晓的理由很简单——苏晓学习不好,还总和学校里那些不三不四的“差生”混在一起,身边总围着些流里流气的男孩子,名声很不好。
妈妈不止一次严厉地告诫李木兮,不许和苏晓一起玩。
可苏晓对这个姐姐,却有着近乎执拗的亲近。
她们在一个学校,苏晓每天放学,都会绕路跑到李木兮的班级门口等她,偷偷塞给她一些糖果、小零食,有时是廉价的果冻,有时是几颗话梅。不知道是她自己省下零花钱买的,还是那些围着她转的男孩子给的。
在父母严格管束下长大的李木兮,内心深处,其实无比向往苏晓身上那种无拘无束、带着点野性的“自由”。
苏晓的额角,靠近发际线的地方,有一道长长的、像蜈蚣一样的伤疤。那是为了李木兮留下的。
那年李木兮初三,苏晓初二。
一次放学,李木兮独自回家,抄近路走了一条比较僻静的小巷。被几个染着黄毛、叼着烟的小混混堵住了。他们把李木兮逼到墙角,索要“保护费”。
李木兮吓得浑身发抖,把身上仅有的二十多块钱都掏了出来。钱给了,为首那个高个子混混却嬉皮笑脸地伸手想摸她的脸:“小妹妹长得挺水灵啊,陪哥哥们玩玩?”
就在李木兮吓得快要尖叫出声时,巷口传来一声怒喝:“放开我姐!”是苏晓!她不知从哪里钻了出来,手里竟然拎着一个空啤酒瓶!她像一头被激怒的小豹子,红着眼睛,二话不说,抡起酒瓶就朝着那个想摸李木兮的高个子混混头上狠狠砸了过去!“砰!”一声闷响,伴随着玻璃碎裂的声音和混混的惨叫!“妈的!臭丫头找死!”
其他几个混混瞬间炸了锅,叫骂着围了上来。
混乱中,不知是谁从墙角抄起半块板砖,恶狠狠地朝着李木兮的头砸来!李木兮吓得闭紧了眼睛。
千钧一发之际,一个瘦小的身影猛地扑了过来,死死地抱住了她!“唔!”沉重的闷响,伴随着骨头碎裂般的细微声响,砸在了护住她的那个瘦弱脊背上!
是苏晓!她用自己单薄的身体,硬生生为李木兮挡下了那致命的一击!砖头重重砸在她的后脑勺上!鲜血,瞬间从苏晓浓密的黑发间涌了出来,染红了李木兮的校服。
苏晓连哼都没哼一声,就软软地倒在了李木兮怀里。
警笛声由远及近。那几个混混见势不妙,一哄而散。
苏晓在医院昏迷了整整三天,头上缝了十七针,留下那道伴随终生的狰狞疤痕。她在医院躺了半个多月。
那段时间,李木兮妈妈日夜在医院照料,看着病床上苍白脆弱、却依旧努力对她挤出笑容的苏晓,心里的坚冰终于被融化了。
出院后,苏晓成了李木兮家的常客,经常被叫去吃饭。也就是在那段相对安稳的日子里,苏晓在李木兮家,认识了李木兮青梅竹马的好朋友,欧阳毅。
——
回忆如同最锋利的刀片,凌迟着李木兮早已伤痕累累的心。她端起酒杯,猛地灌了一大口。
窗外的黑暗,沉甸甸地压下来。
“苏晓……是个可怜人。”
李木兮的声音沙哑,带着浓重的疲惫和一种近乎麻木的悲凉。
“从小被亲妈抛弃,爹也死了,在爷爷家活得像个透明人。好不容易以为爱上了一个人,以为抓住了光……”她嘲讽地扯了扯嘴角,那弧度冰冷而苦涩,“结果呢?是个连渣滓都不如的混蛋混混!她这一辈子,活得像个笑话。”
她顿了顿,目光没有焦距地看着杯中晃动的冰块:“不过,她也算做了件好事。她用她这条命,让我彻底看清了欧阳毅是个什么东西!要不是她……”
她没再说下去,只是又灌了一口冰水,寒意直透心底,“现在倒霉的,被毁掉的,可能就是我李木兮了。”
唐笑笑沉默了许久,没有说话。清吧里低回的爵士乐像呜咽的背景音。
她端起自己的莫吉托,和李木兮的冰水杯轻轻碰了一下,发出清脆的“叮”声。“真不打算……报复一下那个渣男?”她指的是那个始乱终弃、害了苏晓的混混。
李木兮的眼神骤然变得冰冷刺骨,如同西伯利亚的冻原。
她微微眯起眼,看着窗外那片吞噬一切光亮的浓黑,一字一句,清晰而缓慢,带着一种刻骨的恨意和残忍的决绝:“让他至死都不知道自己有个儿子,让他的亲生骨肉永远不知道他是谁,永远唾弃他、遗忘他……这就是对他最大的报复。比杀了他,更让他痛苦。”
她顿了顿,目光转向唐笑笑,那眼神复杂难辨,带着一丝冰冷的快意和更深沉的疲惫:“至于欧阳毅……让他永远活在‘抛弃我们母子’的愧疚里,让他永远不知道有这个孩子存在,让他一辈子都背负着这个无形的十字架……这也是惩罚。”她的话语像淬了毒的冰棱,掷地有声。
唐笑笑看着好友眼中那深不见底的寒意,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脊椎骨升起。她张了张嘴,最终只化作一声沉重的叹息:“……你,这,算了......我陪着你。”
6
接下来的日子,李木兮感觉自己陷入了欧阳毅精心编织的、无处不在的监控网。
他不知用了什么手段,竟然精准地摸到了她家和工作室的地址,开始了令人窒息的“两点一线”围追堵截。
早晨,李木兮送苏辰上学,刚出小区门口,就能看到他那辆线条冷硬的黑色宾利,像一头蛰伏的猛兽,静静停在街角。
车窗半降,露出欧阳毅线条冷硬的下颌和深不可测的目光。
下午,她去工作室,车子刚在写字楼地库停稳,就能从后视镜里看到那辆黑色的车,如同幽灵般悄无声息地滑入邻近的车位。
欧阳毅会下车,倚在车门上,沉默地、目光沉沉地看着她仓皇逃向电梯的背影。
李木兮能躲就躲,像惊弓之鸟,远远看到他的车影就立刻掉头绕路。欧阳毅似乎也保持着某种克制的距离,没有强行靠近,只是像一道挥之不去的阴影,固执地存在着,提醒着她那段无法摆脱的过去。
然而,苏辰这个心思敏感、观察力远超同龄人的孩子,在被这种无声的“追击”笼罩了三天之后,终于憋不住了。
这天晚饭后,李木兮正收拾碗筷,苏辰没有像往常一样去看书或玩拼图,而是端端正正地坐到了餐桌对面他的专属儿童椅上。他挺着小胸脯,双手平放在膝盖上,小脸绷得紧紧的,神情严肃得像个准备谈判的小大人。
“李木兮同学,”他开口,声音是刻意模仿大人的一本正经,“我需要跟你进行一次严肃的谈话。”
李木兮被他这副煞有介事的模样逗得有点想笑,心里的烦闷也散了些许。她放下抹布,擦擦手,在他对面坐下,配合着他的“剧本”:“好的,苏辰老师。你想谈什么?”
苏辰没有笑,清澈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仿佛要穿透她强装的镇定:“那个男人,”他顿了一下,似乎在斟酌用词,“就是这几天总跟着我们的那个……是你以前欠下的情债吗?”
“情债?!”李木兮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额角青筋直跳!又是唐笑笑!绝对是这个不靠谱的干妈灌输的歪理邪说!她必须立刻、马上切断这两人之间的“思想交流”渠道!
“今天思维课下课后,等着我去接你,直接去上击剑课!”她试图用安排转移话题,声音带着点强硬的意味。
苏辰却不为所动,小眉头皱了起来,眼神里充满了不依不饶的执着:“你没回答我的问题。”他像个小侦探,紧盯着李木兮脸上任何一丝细微的表情变化。
李木兮看着儿子那双清澈见底、却又执拗无比的眼睛,心里某个角落像是被针轻轻扎了一下。她叹了口气,伸手想摸摸他的头,指尖却在半空停顿了一下,最终轻轻落在他的小手上:“不是情债。”她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一种疲惫的坦诚,“李木兮同学……从不欠别人什么。”
苏辰没再说话,只是依旧用那双仿佛洞悉一切的大眼睛看着她。小小的眉头微微蹙着,似乎在思考着什么深奥的问题。
李木兮看着他这副模样,心头猛地涌上一股尖锐的酸楚和一种近乎残忍的自责。他的亲生父亲就在眼前,她却用谎言和逃避,生生斩断了那条本该存在的血缘纽带。她剥夺了他知道真相、拥有另一种可能的权利。
这真的是……为他好吗?
——
命运的转折点,总是猝不及防,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戏剧性。
那天工作室接了一个急单,甲方催命似的要方案。
李木兮忙得焦头烂额,像个高速旋转的陀螺,连喝口水的时间都没有。等她猛地从设计稿中抬起头,看向电脑右下角的时间时,冷汗瞬间就下来了!
距离苏辰思维课下课,只剩不到十分钟!她根本来不及赶过去!
巨大的恐慌攫住了她。她手忙脚乱地抓起手机,指尖因为紧张而冰凉颤抖,飞快地拨通了唐笑笑的电话。
“喂?笑笑!十万火急!我这边走不开!辰辰快下课了,拜托你去接他一下!直接送他去击剑馆!地址我发你!”她的语速快得像连珠炮。
“没问题没问题!包在我身上!这就出发!”唐笑笑那边答应得干脆利落,背景音里似乎还有引擎启动的声音。
李木兮稍微松了口气,但还是不放心地叮嘱了一句,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严厉:“记住了!在孩子面前,管好你的嘴!别口无遮拦,胡说八道!尤其是关于……欧阳毅!一个字都不许提!”
“知道啦知道啦!我办事你放心!”唐笑笑信誓旦旦地保证着,挂了电话。
李木兮强迫自己把注意力拉回到电脑屏幕上,可心神却怎么也集中不了。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像钝刀子割肉。窗外的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她不停地看表,计算着时间:接到人,送到击剑馆,唐笑笑应该会发个信息报平安……
然而,报平安的信息没等来。手机却像一颗突然引爆的炸弹,在死寂的工作室里疯狂地震动起来!屏幕上跳跃的名字是“唐笑笑”。
李木兮心头猛地一跳,一种强烈的不祥预感瞬间攫住了她!她几乎是扑过去抓起手机,手指哆嗦着划开接听键。
电话那头,传来唐笑笑凄厉到变调的尖叫,那声音充满了极致的恐惧和绝望,像一把烧红的钢锥,狠狠刺穿了李木兮的耳膜和灵魂!
“兮兮——!辰辰!辰辰不见了——!!!”
“轰——!”
李木兮只觉得大脑里仿佛有什么东西猛地炸开了!一片空白!紧接着,是无边无际的、冰冷的黑暗和灭顶的恐惧瞬间将她吞噬!她眼前一阵发黑,耳朵里嗡嗡作响,心脏像是被一只巨手狠狠捏住,骤然停止了跳动,随即又以一种要冲破胸膛的恐怖力道疯狂擂动!
长这么大,李木兮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魂飞魄散”。
她自认是个足够理性、足够有主见的人。独自带着苏辰生活六年,大大小小的风浪经历过不少,她总能沉着应对。
可此刻,她握着手机,浑身控制不住地筛糠般抖了起来,牙齿咯咯作响。她想开口问“怎么回事”,想大声喊叫,可嘴唇哆嗦着,喉咙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死死扼住,竟然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急促而破碎的喘息声从喉咙深处挤出来。
“我……我马上报警!兮兮!兮兮你别急!别急啊!我……我这就报警!”唐笑笑的声音在电话那头语无伦次,带着崩溃的哭腔。
李木兮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冲出工作室,怎么跌跌撞撞跑到电梯口,怎么像个游魂一样飘到地下车库,又是怎么凭着本能发动了车子。她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疯狂地、反复地回响:辰辰不见了!辰辰不见了!
等她稍微恢复一点意识,人已经坐在了区公安局明亮的接警大厅里。冰冷的塑料座椅,刺眼的日光灯管,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和焦虑混杂的气味。她浑身冰冷,双手死死地绞在一起,指甲深深陷进掌心,留下几个弯月形的血痕,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脸色惨白如纸,嘴唇毫无血色,眼神空洞地盯着地面,仿佛一具被抽空了灵魂的躯壳。
唐笑笑紧紧搂着她的肩膀,不停地拍着,声音哽咽地安慰着:“别怕,兮兮,别怕……警察在找了……辰辰那么聪明,一定没事的……一定没事的……”她自己的声音也抖得不成样子。
一个年轻的警官拿着一个平板电脑走过来,表情严肃而温和:“李女士,唐女士,你们先别急。我们调取了学校门口的监控,你们看一下。”
平板屏幕上播放着清晰的监控画面。放学时间到了,穿着统一校服的孩子们像小鸟一样涌出校门。很快,苏辰小小的身影出现了。他背着小书包,站在校门口,没有像其他孩子一样奔向等待的家长或跑向托管班老师,而是左右张望着,似乎在寻找什么。小脸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焦急。他踮起脚尖,朝马路两边看了又看。大约站了有两三分钟,他似乎做出了决定,小跑着奔向不远处的公交站台,动作麻利地爬上了一辆刚刚停稳的32路公交车。车门关闭,公交车缓缓驶离了监控画面。
“32路?”唐笑笑失声叫道,眼泪瞬间涌了出来,“这是……这是去兮兮工作室那条线的车啊!辰辰是……是去找你了?!”她猛地抓住李木兮冰凉的手。
李木兮像是被这句话点醒了,涣散的眼神骤然聚焦!她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手忙脚乱地摸出屏幕碎裂的手机,颤抖着找到工作室前台的号码拨了过去。
“喂?小刘!是我!李木兮!辰辰……辰辰有没有去工作室找我?!”她的声音嘶哑尖利,充满了绝望的期待。
电话那头前台小姑娘的声音带着茫然:“辰辰?没有啊苏总,没看到辰辰过来。”
希望瞬间破灭!李木兮像是被抽掉了最后一丝力气,身体晃了晃,差点从椅子上滑下去。唐笑笑死死地扶住她。
“警官!麻烦您,麻烦了,查这辆32路!快查它开到哪了!”唐笑笑对着年轻警官哭喊。
“二位别着急,已经在联系公交公司调取这辆车的行驶路线和车内监控了,需要一点时间。”年轻警官耐心地解释。
李木兮的目光空洞地投向虚空,仿佛看到了那个躺在病床上、枯槁绝望的妹妹:“你说……这命苦……怎么还带遗传的?苏晓……摊上那么个妈……辰辰……又摊上我这么个……半吊子的妈……” 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绝望的深渊里挤出来的,带着血淋淋的自责。
“兮兮!你胡说什么!”唐笑笑再也忍不住,一把抱住她,嚎啕大哭起来,“你做得够好了!你是最好的妈妈!辰辰最爱你!你别这样!求你别这样……”
两个女人在公安局冰冷的灯光下,紧紧抱在一起,哭得撕心裂肺,肝肠寸断。巨大的恐惧和无助,将她们彻底吞噬。
7
就在这绝望的哭声中,李木兮口袋里的手机,突然像垂死挣扎的困兽,再一次疯狂地震动起来!嗡嗡的声响带着一种不依不饶的执拗。
李木兮沉浸在巨大的悲痛中,根本不想理会,任由它响着。
那铃声却异常顽固。
一遍,两遍,三遍……锲而不舍地响着,仿佛电话那头的人有着非找到她不可的决心。
唐笑笑被这持续不断的铃声吵得心烦意乱,带着哭腔,一把从李木兮口袋里掏出那个屏幕碎裂的手机。
屏幕上显示的是一串陌生的本地号码。唐笑笑没好气地划开接听键,声音沙哑而暴躁:“谁啊?!说话!”
下一秒,她脸上的表情像是被瞬间冻结,随即爆发出难以置信的狂喜!
她猛地将手机塞到李木兮耳边,声音因为激动而变了调,尖利地喊道:“兮兮!是辰辰!是辰辰!辰辰的电话!”
李木兮像是被电流击中,浑身一震!她几乎是抢过手机,死死地按在耳边,声音因为极致的恐惧、激动和不确定而抖得不成样子,带着浓重的哭腔和破音:“辰辰?!辰辰!是妈妈!你在哪?!告诉妈妈你在哪?!”
电话那头,传来苏辰那标志性的、清冷平静的童音,仿佛只是放学后打了个普通的电话:“妈妈,我在你公司旁边那家‘时光印记’咖啡馆。你和干妈过来吧。”
——
唐笑笑几乎是飙车过去的。
她一手死死握着方向盘,一手用力按住副驾上李木兮冰凉颤抖的手。
“兮兮!孩子没事!孩子好好的!听到了吗?好好的!咱们不气了!待会儿见到人,千万控制住!别动手!千万别动手!孩子肯定吓坏了!”
她语无伦次地安抚着,车子在车流里疯狂地穿梭、变道,引来一片刺耳的喇叭声。
车子一个急刹,轮胎摩擦地面发出刺耳的尖叫,停在了“时光印记”咖啡馆门口。
李木兮甚至等不及车子完全停稳,就猛地推开车门,像一颗出膛的炮弹冲了出去!恐惧过后,是滔天的怒火!这个胆大包天的小混蛋!今天非得让他知道知道,什么叫“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
“苏辰!”她带着一身煞气,猛地推开咖啡馆沉重的玻璃门,愤怒的吼声在安静的空间里炸开!目光如同探照灯般扫射!
然而,所有的怒火和即将爆发的咆哮,都在看清窗边景象的瞬间,被硬生生冻结在喉咙里!
临街的巨大落地窗前,柔和的灯光洒落。一张原木小圆桌旁,坐着两个人。
左边,是苏辰。
他穿着深蓝色的校服小西装,坐姿端正得像个小绅士,小手规矩地放在膝盖上,小脸上没有一丝惊慌,只有一种近乎淡漠的平静。
而右边……
一身剪裁合体的藏蓝色休闲西装,衬得肩宽腰窄。欧阳毅微微侧身坐着,长腿交叠,姿态沉稳而矜贵。他的坐姿、他微微颔首的角度、甚至他眉宇间那份沉静的气质……都与旁边的苏辰,形成了一种惊人而诡异的镜像感!
两张同样轮廓分明、同样俊秀、眉宇间带着惊人相似神韵的脸庞,在李木兮冲进来的那一刻,同时转向门口,平静地看向她。
一大一小,如同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两个版本,在柔和的灯光下,沉默地宣告着一个李木兮拼命掩盖了六年的、残酷的事实。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李木兮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冲向了头顶,又在瞬间褪得干干净净,手脚冰凉,僵在原地,动弹不得。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巨大的轰鸣声。
唐笑笑气喘吁吁地追了进来,看到窗边那一大一小两个身影,也瞬间倒吸一口冷气,失声叫道:“欧阳毅!你个混蛋!你想对我干儿子做什么?!”
——
李木兮被唐笑笑的尖叫声惊醒。巨大的恐惧瞬间转化为更汹涌的愤怒!
她像一头被彻底激怒的母狮,双眼赤红,几步冲了过去,目标直指欧阳毅,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和恐惧而扭曲:“欧阳毅!你到底想干什么?!你把辰辰带到这里来做什么?!你想怎么样?!”
欧阳毅抬起手,做了个安抚的手势,声音低沉而平稳,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瞬间压下了李木兮的歇斯底里:“冷静点,李木兮。”他指了指对面的空位,“坐下说。”他抬手,示意不远处有些紧张的服务生,“给这位女士一杯热拿铁,谢谢。”
服务生如蒙大赦,赶紧离开。
李木兮胸口剧烈起伏,死死地盯着欧阳毅,又看看旁边异常安静的苏辰,最终还是像被抽空了力气般,重重地坐在了欧阳毅对面的椅子上。
唐笑笑也赶紧挨着她坐下,像护崽的母鸡,警惕地瞪着欧阳毅。
欧阳毅的目光在李木兮惨白而愤怒的脸上停留了几秒,才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流淌在咖啡馆流淌的古典乐背景中:“是辰辰主动来找我的。”
“放屁!”唐笑笑立刻炸了,拍案而起,声音尖利,“苏晓人都没了!死无对证!你说不是你的就不是?!空口白牙谁信?!欧阳毅,收起你那套鬼话!你就是想抢孩子!”她的话语像连珠炮,充满了毫不掩饰的敌意和愤怒。
李木兮用胳膊肘狠狠撞了她一下,眼神凌厉地示意她闭嘴——孩子还在旁边!
一直沉默的苏辰,此刻却用小勺子搅了搅面前杯子里温热的牛奶,抬起小脸,依旧是那副超越年龄的平静模样,声音清冷地插话。
“干妈,让人把话说完呗。沟通很重要,发脾气解决不了问题。”
那语气,老气横秋得让人心惊,仿佛他只是一个置身事外的冷静观察者。
欧阳毅的嘴角几不可察地向上弯了一下,那弧度很浅,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看向苏辰的目光里,竟隐隐透出一丝……欣赏?
他干咳了一声,清了清嗓子,目光重新投向李木兮,那眼神深邃得如同寒潭,带着洞穿一切的力量。
“当年,你在机场对我说完那句话,抱着孩子离开后……”他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丝回忆的沉重。
“我想了很久,很久。久到我觉得,六年,也不过是弹指一挥。”他顿了顿,直视着李木兮的眼睛,“然后,我做了决定。无论这孩子是谁的,无论发生过什么,只要你李木兮愿意,我就跟你一起养他。我会把他当成我亲生的孩子。”
李木兮的身体猛地一颤,手指紧紧抓住了桌布,指节泛白。她避开了欧阳毅的目光。
“我回国了。第一时间去了你家老房子。”欧阳毅继续说着,语气平静,却像在叙述一场惊心动魄的战役,“那里没人住了。很巧,那天,我遇上了回去取东西的伯母。”
他的眼神变得有些悠远,仿佛回到了那个充满火药味的下午:“伯母一看见我……呵。”他自嘲地低笑一声,“劈头盖脸就是一顿痛骂!骂我是负心汉,骂我狼心狗肺,骂我毁了苏晓,骂我让你年纪轻轻就当了单亲妈妈,吃尽了苦头……”他每一个字都说得清晰无比,目光紧紧锁住李木兮骤然变得惊愕无比的脸。
“也正是在那一刻,”欧阳毅的声音陡然加重,带着一种拨开迷雾的锐利,“我才无比震惊地知道,原来你们所有人……都以为辰辰是我的孩子!这就是你恨我入骨、避我如蛇蝎的根源?嗯?”
他抛出的这个“根源”,如同一颗重磅炸弹,在李木兮和唐笑笑之间轰然炸响!
李木兮猛地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着欧阳毅,嘴唇哆嗦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唐笑笑也张大了嘴,一脸“这怎么可能”的惊骇。
欧阳毅没有停顿,他的目光变得锐利如鹰隼,仿佛要刺穿李木兮灵魂深处最后的伪装。
“伯母不肯告诉我你的下落。我只能靠自己去查。我去找了苏晓以前的同学、朋友,一个接一个地问。我想弄清楚,孩子的生父,到底是谁。”他的目光再次转向苏辰,带着一种深沉的、复杂的探究。
苏辰依旧安静地坐着,小口小口地喝着牛奶,小嘴一圈沾着白色的奶泡,长长的睫毛垂着,仿佛在听一个与己无关的故事。
——
欧阳毅深吸一口气,仿佛要说出那个最终的、打败一切的答案。
咖啡馆里的空气凝固了。
古典乐也仿佛在这一刻停滞。李木兮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几乎要停止跳动。
“辰辰……”欧阳毅的声音低沉而清晰,像一把钥匙,即将打开尘封六年的潘多拉魔盒,“是苏晓,和一个纠缠她很久、最终毁了她的小混混的孩子。”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李木兮瞬间惨白如纸的脸和唐笑笑震惊到失语的表情,最终落回苏辰身上,“她同学告诉我,苏晓怀孕后,就彻底消失了,再也没有人见过她。”
8
死寂。
绝对的死寂笼罩着小小的咖啡桌。连背景音乐似乎都识趣地消失了。
三个大人的目光,如同被磁石吸引,齐刷刷地、聚焦在苏辰身上。
苏辰似乎感受到了这沉重的注视。他放下牛奶杯,小嘴周围一圈白白的奶泡,像长了胡子。
他拿起旁边的纸巾,慢条斯理地、仔仔细细地擦了擦嘴巴。
然后,他才抬起那双清澈见底、却又仿佛能洞察一切的大眼睛,平静地看向脸色煞白的李木兮,又看了看神情复杂的欧阳毅。
“哦。”他轻轻地应了一声,小奶音在寂静中格外清晰。仿佛刚刚听到的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睡前故事。
他放下纸巾,眼神沉静得不像个孩子,甚至还带着点小老师般的语重心长:“误会解开了?所以说,沟通很重要,避免了很多不必要的麻烦和伤害。李木兮同学,”他伸出小小的食指,点了点李木兮的方向,小表情严肃,“冲动是魔鬼,你得承认错误。当时是你太武断了。”
说完,他又转向欧阳毅,微微皱起小眉头,带着点嫌弃和不满。
“还有你,叔叔。”他指了指欧阳毅,“花了整整六年时间才找到我们,才搞清楚这么简单的事实。你这办事效率……啧,有待提高啊!太慢了!”
“噗——!”
唐笑笑呛得惊天动地,一边咳嗽一边指着苏辰,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完全顾不上形象。
欧阳毅看着眼前这个一脸严肃“教训”自己的小人儿,那酷似李木兮的眉眼间却有着一种奇异的、属于他自己的沉静气质。
他忍俊不禁,嘴角不受控制地向上扬起,最终化作一个无奈又带着无尽宠溺的点头,声音低沉而温和:“……好。叔叔知道了,下次……一定提高效率。”
李木兮看着自己一手带大、此刻却像个看透世事的小大人般“主持公道”的儿子,再看看对面那个被“训斥”了还一脸纵容的男人,只觉得一股热气直冲脸颊,尴尬、羞窘、哭笑不得……种种情绪混杂在一起,最终只能无力地抬手扶住额头,深深叹息:我的教育……到底是哪里出了天大的偏差?!
——
自那晚咖啡馆的“世纪大揭秘”后,欧阳毅就以一种极其自然、不容拒绝的姿态,“赖”在了李木兮的生活里。
此刻,厨房里飘荡着诱人的食物香气。欧阳毅脱掉了西装外套,只穿着熨帖的白衬衫,袖子挽到手肘,露出线条流畅的小臂。
他系着一条深蓝色的围裙——那是苏辰强烈要求买的,上面印着一只憨态可掬的卡通鲨鱼。他正熟练地颠着炒锅,锅里的菜在跳跃的火苗映照下发出滋滋的美妙声响。动作行云流水,带着一种居家的、令人安心的烟火气。
客厅里,窗明几净,纤尘不染。散落的玩具被整齐地收纳进筐里,沙发上随意搭着的薄毯也被叠得方方正正。
阳光透过干净的玻璃窗洒进来,在地板上投下温暖的光斑。
苏辰正盘腿坐在客厅柔软的地毯上,面前摊开着一本厚厚的《儿童百科全书》。
欧阳毅则随意地坐在他旁边的地毯上,一条长腿曲起,姿态放松。他修长的手指正指着书页上复杂的太阳系行星图,低沉悦耳的声音耐心地讲解着:“……所以你看,木星虽然体积最大,但它主要是气体组成的,密度其实很小。土星有美丽的光环,是由无数冰块和岩石碎片组成的……”
苏辰听得极其专注,小脑袋一点一点的,时不时提出一个充满童趣却又极其刁钻的问题:“欧阳叔叔,那如果土星环上的冰块掉下来,会不会砸到地球上的人?”
欧阳毅被他的问题逗笑了,伸手揉了揉他的小卷毛:“不会的,它们离我们很远很远,而且会被土星的引力牢牢抓住。就像……”他想了想,找到一个孩子能理解的比喻,“就像你用吸铁石吸住小铁钉一样,不会轻易掉下来的。”
“哦!”苏辰恍然大悟,小脸上露出满足的笑容,继续埋头研究他的行星。
李木兮端着一盘切好的水果从厨房走出来,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
高大沉稳的男人和认真稚气的孩子,沐浴在午后的阳光里,一个耐心讲解,一个专注聆听,空气中流淌着一种奇异的、温馨而和谐的宁静。
她靠在门框上,静静地看着,心里某个坚硬、冰冷、封闭了太久的角落,像是被这温暖的阳光晒化了,悄无声息地裂开了一道缝隙,有柔软的东西缓缓流淌进去。
她突然觉得,这乱糟糟、冷冰冰了六年的房子,在这一刻,才终于有了点“家”的味道。不再是仅仅是一个遮风挡雨的壳子,而是有了温度,有了声音,有了……羁绊。
——
“我去炒菜。”欧阳毅起身向厨房走去。
李木兮则盘腿坐下陪辰辰。
放在茶几上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她拿起来一看,是幼儿园家长群里老师@她的信息:
“苏辰妈妈!孩子今天的绘画作业《我的家》又没有交!这已经是本周第二次了!请家长务必重视!配合老师工作!”
李木兮脸上的温柔瞬间消失无踪,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火气“噌”地就上来了!
她放下果盘,提高音量,带着风雨欲来的气势:“苏辰!你的画呢?!为什么又没交作业?!”
正沉浸在行星奥秘中的苏辰小身体明显一僵。他眼珠滴溜溜一转,瞬间计上心头,祸水东引大法启动!
他猛地抬起头,小脸上堆起天真无邪的笑容,声音又甜又脆,还带着点“刚想起来”的急切:“哎呀!李木兮同学!我忘了跟你说啦!”
方“干妈今天下午打电话来了,让我一定转告你!她给你安排了一个超级重要的相亲!就在明天晚上下班后!对象好像是个什么……什么集团的副总裁!特别厉害!干妈说这次绝对靠谱,让你必须去!不能放鸽子!”他一边说,一边还煞有介事地用力点着小脑袋,强调着“必须去”。
话音未落!
一道冰冷锐利、带着浓重杀气的目光,如同西伯利亚寒流,瞬间从厨房方向横扫而至!欧阳毅不知何时已经关了火。
他高大的身影在厨房门口投下一片阴影,眼神沉沉地锁定了李木兮,那目光,简直能把人冻成冰雕!
李木兮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浑身汗毛倒竖!
“没……没有的事!别听他瞎说!小孩子胡说八道!唐笑笑她……”
欧阳毅一言不发。
他面无表情地将锅铲“哐当”一声丢回锅里,解下那条滑稽的卡通鲨鱼围裙,随手扔在料理台上。
然后,他迈开长腿,一步,两步,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压迫感,径直朝李木兮走来。皮鞋踩在木地板上,发出沉闷而规律的声响,每一步都像踩在李木兮的心尖上。
他走到李木兮面前,高大的身影完全笼罩住她。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伸出手,一把攥住了李木兮的手腕。他的手掌宽大、温热,带着薄茧,力道却大得不容挣脱。
“相亲?”欧阳毅的声音低沉得可怕,像酝酿着风暴的海面,“这件事,我们确实需要好好、深入地‘沟通’一下。”他刻意加重了“沟通”两个字,眼神深不见底。
说完,他不由分说,拉着还有些懵的李木兮,转身就往主卧室的方向走。
“哎!欧阳毅!你……你放开!你听我解释!不是你想的那样!苏辰他乱说的!”李木兮徒劳地挣扎着,试图解释,声音带着明显的慌乱。
欧阳毅充耳不闻,脚步没有丝毫停顿。
身后,传来苏辰计谋得逞后,毫不掩饰的、张扬又快乐的大笑声,清脆得像一串被摇响的银铃,充满了恶作剧成功的得意洋洋。
“砰”的一声轻响,主卧室的门被欧阳毅反手关上,隔绝了客厅里的笑声和光线。
——
门内,是即将开始的、属于成年人的“沟通”。
门外,客厅里,苏辰摆弄着百科全书的书页,发出轻微的沙沙声。
厨房里,炖肉的香气丝丝缕缕地弥漫出来,温暖而踏实,充满了人间烟火的味道。
更新时间:2025-07-06 18:05:4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