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萌宝:爹地,AI说你是我爸爸!精选章节

精选章节

苏晚带天才儿子苏小宇回国时,只想着低调完成收购案。

直到陆沉洲发现这男孩的AI程序总在深夜向他推送消息:

“叔叔,我妈妈今天又梦见你了。”

“她电脑密码是你生日哦。”

五岁的苏小宇歪头问霸总:“爹地,需要我帮你黑进妈妈心房吗?”

陆沉洲盯着孩子与自己如出一辙的眼睛,突然想起五年前那晚——

他弄丢的不止一份机密文件,还有那个逃跑的女人。

1.

加州的阳光,一如既往的慷慨,像熔化的金子,泼洒在硅谷这片科技丛林之上。苏晚却觉得那光刺得人眼睛发涩。她坐在狭小的开放式办公区里,指尖冰凉,死死攥着那份打印出来还带着打印机余温的邮件。薄薄的A4纸边缘,被她无意识捏出了几道深深的褶皱,像她此刻骤然拧紧的心。

邮件抬头,那个中文名字像淬了毒的针,狠狠扎进她的视野——陆沉洲。

收购要约。陆沉洲执掌的“洲际科技集团”,看中了她儿子苏小宇鼓捣出来的那个玩具般的AI程序,“小宇的宠物伙伴”。

荒谬感混杂着冰冷的恐慌,瞬间攫住了她。五年了。她像一粒被风吹走的尘埃,小心翼翼地藏匿在太平洋彼岸,努力抹掉所有过往的痕迹,拼尽全力要给儿子筑一个安稳的、没有那个男人阴影的世界。可命运这只无形的大手,轻描淡写地一拨弄,她五年苦心经营的堡垒,就因为儿子随手写的一段代码,变得摇摇欲坠。

咖啡杯的冰冷触感还在指尖残留。就在几分钟前,她看到邮件署名那一刻,手一抖,那杯苦涩的液体大半贡献给了她干净的白衬衫和键盘。此刻,深褐色的污渍在胸前蔓延,狼狈又黏腻,像某种不祥的预兆。

“妈妈?”

清脆的童音像一颗小石子投入死寂的水潭。苏晚猛地回神,心脏在胸腔里重重一跳。她几乎是本能地想把那份邮件藏起来,手忙脚乱地塞进一叠文件下面,动作慌乱得带倒了旁边的笔筒。

五岁的苏小宇背着他的小恐龙书包,站在几步开外。小家伙穿着背带裤,头发被阳光染成柔软的浅栗色,脸蛋粉雕玉琢,一双眼睛又大又亮,澄澈得像落入了整片星空,此刻正微微歪着头,带着点孩童特有的探究和疑惑,看着自己明显失态的妈妈。

“你…你怎么来了?”苏晚的声音有些发紧,她试图扯出一个安抚的笑容,但嘴角僵硬得如同冻住。她迅速抽了几张纸巾,胡乱擦拭着胸前的咖啡渍,徒劳地想把那片刺眼的污迹抹去,也抹掉心头的慌乱。

苏小宇迈着小短腿走近,小书包随着他的步伐一晃一晃。他完全无视了妈妈试图掩饰的动作,目光精准地落在那叠文件最上方露出的邮件一角——那个清晰无比的公司Logo和署名“陆沉洲”三个字。

“妈妈,”他仰起小脸,语气是孩童式的天真,却又带着一种奇异的笃定,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显而易见的事实,“收购我们‘小宇伙伴’的公司,是爹地的公司,对吗?”

空气瞬间凝固了。

苏晚擦拭的动作猛地顿住,指尖的纸巾被捏成了一团。她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冲上了头顶,又在下一秒褪得干干净净,只剩下冰冷的麻木。她看着儿子那双酷似那个男人的眼睛,那里面没有猜测,只有一种近乎透明的了然。阳光穿过窗户,落在他长长的睫毛上,投下小片阴影,也映得他那双遗传自父亲的深邃眼眸,越发清晰得令人心惊。

“小宇……”苏晚的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你……胡说什么?什么爹地?没有的事。”她伸出手,想摸摸儿子的头,指尖却在微微发颤。

苏小宇没有躲闪,任由妈妈微凉的手指落在自己发顶。他小小的眉头却轻轻蹙了起来,像个小大人一样,带着一丝不赞同。“妈妈,说谎不好。”他小声但清晰地反驳,随即又像是想起了什么,小脸上浮现出一种混合着委屈和控诉的神情,“而且,你晚上说梦话,总喊那个名字。”他顿了顿,小嘴微微扁了一下,“……‘沉洲’。”

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小锤子,重重敲在苏晚早已脆弱不堪的心防上。她僵在原地,指尖的颤抖再也无法控制,蔓延至全身。咖啡的苦涩味道混合着阳光里微尘的气息,呛得她几乎窒息。五年小心翼翼筑起的堤坝,在儿子天真又锐利的目光下,寸寸崩塌。她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剩下胸腔里那颗心脏,在疯狂地、绝望地擂动。

窗外,硅谷的阳光依旧灿烂得没心没肺。

洲际科技集团总部顶层,总裁办公室。

巨大的落地窗外,是繁华都市钢铁森林的冰冷轮廓。室内,恒温系统无声运作,空气里弥漫着昂贵雪松木家具和顶级咖啡豆混合的冷冽气息。陆沉洲坐在宽大的黑色真皮办公椅里,姿态看似放松,但挺直的背脊和微微绷紧的下颌线条,却泄露着一种猎豹般的警觉与力量。

他修长的手指正滑动着平板电脑的屏幕。屏幕上显示的,是一份关于“小宇的宠物伙伴”AI项目的详细评估报告。界面简洁流畅,底层算法设计精妙,尤其是那个情感模拟与学习引擎,充满了令人眼前一亮的奇思妙想,完全不像出自一个成年专业人士之手,更遑论一个五岁的孩子。

“苏晚……”低沉的嗓音在过分安静的室内响起,带着一丝玩味和冰冷的探究。这个名字,连同那个男孩天才般的作品,像一颗投入深潭的石子,在他平静无波的心湖里,搅动起一圈圈无法忽视的涟漪。

五年了。那个名字,那张模糊又倔强的脸,连同五年前那个混乱迷离的夜晚,早已被他刻意尘封在记忆最偏僻的角落。那晚丢失的机密文件曾让他雷霆震怒,耗费巨大代价才勉强平息风波。至于那个在晨曦微光中消失无踪的女人?不过是个微不足道的插曲,一个需要被遗忘的麻烦。

助理陈默敲门进来,将一份签好字的文件轻轻放在巨大的黑檀木办公桌上,声音平稳:“陆总,与‘小宇伙伴’项目团队的第一次线上会议,安排在明天上午十点(太平洋时间),对方负责人是苏晚女士。另外,苏晚女士和她的儿子苏小宇,预计三天后抵达本市,入住集团安排的云顶酒店。”

陆沉洲的目光从平板屏幕上抬起,落在陈默身上,眼神锐利如刀。“她的资料,只有这些?”他指的显然是苏晚。收购案启动前,关于核心项目团队成员的背景调查是标准流程,但递到他面前的苏晚资料,简单得近乎空白——单亲母亲,带着儿子在硅谷生活,履历干净却缺乏深度。

陈默微微欠身:“苏晚女士的信息保护做得非常严密,过往经历,尤其是五年前的,几乎无从查证。像是……刻意抹去了痕迹。”他顿了顿,补充道,“她儿子苏小宇的信息反而相对透明,出生证明、入学记录都很清晰,就在硅谷本地。”

刻意抹去痕迹?陆沉洲的指尖在光滑的桌面上轻轻敲击了一下,发出沉闷的“笃”声。这反常的“干净”,本身就是最大的疑点。一个普通的单亲妈妈,何至于此?他脑海中再次闪过评估报告里那张男孩的照片——那张过分熟悉的小脸,那双清澈却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睛……

“知道了。”陆沉洲的声音听不出情绪,挥了挥手。陈默会意,无声地退了出去。

巨大的办公室重新陷入死寂。陆沉洲靠回椅背,闭上眼。五年前那个混乱的夜晚碎片,不受控制地翻涌上来——觥筹交错的宴会,烈酒灼烧喉咙的感觉,走廊里模糊的灯光,女人温软却带着颤抖的身体触感,还有……次日清晨冰冷的枕畔和那份不翼而飞的文件。愤怒与一种更深的、难以言喻的背叛感,时隔五年,依旧带着冰冷的余烬。

他睁开眼,眸底一片冰封的深海。苏晚。无论你是出于什么目的接近,又带着什么秘密回来。这一次,游戏规则,由我来定。

三天后。云顶酒店顶层套房。

巨大的落地窗将城市璀璨的夜景尽收眼底,流光溢彩,却透不进多少暖意。套房内灯火通明,昂贵的羊毛地毯吸走了所有的脚步声,只剩下中央空调低沉的嗡鸣。

苏晚站在客厅中央,刚刚指挥着酒店侍者将最后一个行李箱安置好。连续长途飞行的疲惫像一层沉重的纱裹着她,但神经却绷得死紧,如同拉满的弓弦。这里的一切——空气里若有似无的昂贵香氛,低调奢华的装潢,无处不在的洲际集团标志——都无声地提醒着她,此刻正身处谁的地盘。她甚至能感觉到,这看似私密的套房墙壁后,或许就有无形的眼睛在注视。

“妈妈,这里好高呀!”苏小宇的声音打破了沉寂。他像只终于被放出笼子的小鸟,兴奋地在宽敞的客厅里跑来跑去,小恐龙拖鞋在地毯上发出噗噗的轻响。他最后停在落地窗前,整张小脸几乎贴在了冰凉的玻璃上,小手指着下面如星河般流动的车灯,“看!像不像会发光的蚂蚁在搬家?”

孩子纯粹的兴奋暂时驱散了苏晚心头的阴霾。她走过去,从后面轻轻环住儿子小小的身体,下巴抵在他柔软的发顶,目光却越过那些“发光的蚂蚁”,投向城市天际线最中央那片灯火辉煌的区域——那里是洲际科技集团总部大楼的方向。

“嗯,很漂亮。”她轻声应和,声音带着长途跋涉后的沙哑,更多的是一种强撑的平静。她低头,在儿子发间深深吸了口气,汲取着那熟悉的、带着奶香和阳光味道的气息。这是她的盔甲,也是她的软肋。

“小宇,”她蹲下身,扶着儿子的小肩膀,让他转过身面对自己,神情是前所未有的郑重,“我们这次回来,是为了工作。妈妈要和……那家公司的人开会,讨论你设计的那个小宠物程序。”她斟酌着字眼,努力让语气听起来像谈论一件普通的商业合作,“所以,你要答应妈妈几件事,好吗?”

苏小宇眨巴着大眼睛,长长的睫毛忽闪忽闪,乖巧地点点头:“嗯!小宇最乖了!”

“第一,”苏晚伸出食指,“不要乱跑,尤其不要自己一个人离开房间或者酒店,去哪里都要告诉妈妈或者跟着林阿姨。”她指了指刚放下行李、正帮忙整理物品的一位中年保姆。

“第二,”她伸出第二根手指,语气更沉,“不要和陌生人说话,特别是……那家公司的人。他们可能会对你很好奇,问你很多问题。不管谁问起妈妈的事情,或者以前的事情,你就说不知道,或者直接叫妈妈,记住了吗?”

苏小宇看着妈妈严肃得近乎紧张的脸,小嘴微微抿了一下,那双酷似陆沉洲的眼睛里,飞快地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了然。他没有追问为什么,只是用力地点点头,小脸上满是认真:“记住了!小宇不说!保护妈妈!”

“乖孩子。”苏晚的心被儿子这声“保护妈妈”戳得又酸又软,她将儿子紧紧搂进怀里,仿佛想用自己单薄的身体为他隔绝外界所有可能的窥探和危险。她下巴蹭着儿子柔软的发顶,声音闷闷的,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第三,也是最重要的,要离那个公司的老板,陆沉洲先生……远一点。非常非常远。见到他,立刻躲开,或者马上叫妈妈,明白吗?”

怀里小小的身体似乎僵了一下,但很快又放松下来。苏小宇的小脑袋埋在妈妈颈窝里,闷闷地应了一声:“……哦。”

苏晚抱着儿子,目光却不由自主地再次投向窗外那片属于陆沉洲的王国。夜色正浓,城市的灯火在玻璃上投下模糊的光斑,也映出她自己苍白而忧惧的脸。陆沉洲,那个名字像一块沉重的冰,压在胸口,带来一阵阵冰冷的窒息感。她知道,重逢无可避免。而这场她避之唯恐不及的重逢,对于那个掌控一切的男人而言,或许仅仅是一场迟来的清算序幕。

洲际集团总部大楼,顶层会议室。

巨大的环形会议桌光可鉴人,倒映着天花板上冷白色的LED灯光线。空气里弥漫着一种无形的紧绷感,混合着文件纸张的油墨味和电子设备运行散发的微弱热量。

苏晚坐在长桌靠外的一端,脊背挺得笔直,像一株在寒风中努力维持姿态的细竹。她穿着一身剪裁利落的米白色西装套裙,脸上化了淡妆,恰到好处地掩饰了长途飞行的疲惫和眼底深处的忐忑,只留下职业化的冷静。她将笔记本电脑连接上会议室的投影系统,指尖在触控板上滑动,调出精心准备的演示文稿。

“各位好,我是‘小宇伙伴’项目的技术负责人,苏晚。”她的声音通过麦克风清晰地传遍会议室,音调平稳,听不出丝毫异样,“接下来由我为大家详细介绍项目的核心架构、情感引擎算法以及未来的商业化拓展方向……”

她的目光专注地落在投影屏幕上,语速适中,条理清晰,每一个技术难点和优势都阐述得简洁而有力。然而,眼角的余光,却像被无形的磁石牵引,无法控制地瞥向长桌最顶端的主位。

陆沉洲。

他就坐在那里。一身纯黑色的手工西装,衬得身形愈发挺拔冷峻。他没有看投影屏幕,也没有看手中的文件,那双深邃如寒潭的眼睛,正毫无遮拦地、极具穿透力地落在她身上。那目光沉甸甸的,带着审视、探究,还有一种居高临下的、冰冷的压迫感,如同实质的冰锥,刺破她竭力维持的冷静外壳,直抵她最敏感的神经末梢。

苏晚握着触控板的指尖微微发凉,后背的衬衫似乎被冷汗悄悄浸湿了一小块。她强迫自己忽略那道几乎要将她洞穿的目光,将全部注意力集中在技术讲解上。一个复杂的情感逻辑树状图在屏幕上展开。

“关于情绪映射的实时反馈机制,我们采用了多层递归神经网络……”她的语速不自觉地加快了一分。

就在这时,会议室厚重的隔音门被轻轻推开一条缝。一个小小的身影像只灵活的小猫,悄无声息地溜了进来。

是苏小宇。

他大概是在隔壁的休息室待得无聊了,趁着保姆林阿姨接电话的功夫溜了出来。小家伙穿着可爱的背带裤,手里还抱着他那台贴满了卡通贴纸的儿童平板电脑。他显然没意识到自己闯入了怎样一个严肃的场合,大眼睛好奇地骨碌碌转着,打量着这间巨大、冰冷、充满大人气息的会议室。

他的目光扫过一张张陌生的、表情严肃的面孔,最后,像被某种本能牵引,精准地定格在了长桌尽头那个气势最强的男人身上——陆沉洲。

苏晚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她讲解的声音戛然而止,脸色瞬间褪去血色,变得煞白。她几乎是条件反射地想冲过去把儿子拉回来藏好。

然而,就在这死寂的一瞬间,苏小宇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动作。

他没有害怕,没有退缩,反而抱着他的平板,迈开小短腿,径直朝着主位上的陆沉洲走了过去!小皮鞋踩在光洁如镜的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哒、哒”声,在落针可闻的会议室里显得格外突兀。

所有人的目光,包括陆沉洲那极具压迫感的视线,瞬间全都聚焦在了这个突然闯入的小不点身上。

苏晚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头顶,几乎站立不稳。她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眼睁睁看着儿子一步步走向那个她最恐惧的男人。

苏小宇在距离陆沉洲的座椅几步远的地方停了下来。他仰着小脸,毫无惧色地对上陆沉洲俯视下来的、深不可测的目光。会议室巨大的水晶吊灯光线落在他脸上,那双遗传自父亲的眼睛,剔透得惊人。

小家伙眨了眨眼,似乎在确认什么。然后,他做了一件让在场所有精英都目瞪口呆的事——他抬起一只肉乎乎的小手,指向陆沉洲,小脸上带着一种孩童特有的、理所当然的认真,用清脆响亮、足以让会议室每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的童音问道:

“叔叔,你是我爹地吗?”

轰——!

这句话如同平地惊雷,在寂静的会议室轰然炸响!时间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所有高管的表情瞬间凝固,惊愕、茫然、难以置信……各种复杂的情绪在他们脸上交错变幻。空气仿佛被抽干,只剩下一种令人窒息的真空感。

苏晚只觉得眼前一黑,身体晃了晃,死死扶住冰冷的会议桌边缘才没有倒下。她看着儿子小小的背影,看着他那根指向陆沉洲的、充满天真质问的手指,大脑一片空白。五年苦心隐藏的秘密,小心翼翼维持的平衡,就在儿子这一句天真的童言里,被猝不及防地、赤裸裸地撕开,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

她的视线越过儿子小小的肩膀,对上了陆沉洲的眼睛。

那双眼睛里的冰封,在苏小宇那句石破天惊的问话落下的瞬间,终于裂开了一道清晰的缝隙。不再是纯粹的审视和冰冷的探究,而是翻涌起极其复杂的东西——惊愕、震动、一丝难以置信的荒谬,以及……一种被猝然触碰到最隐秘角落的、带着审视与危险光芒的锐利。

他的目光,如同锁定猎物的鹰隼,从苏小宇那张酷似自己的小脸,缓缓移向苏晚惨白如纸、摇摇欲坠的脸。那眼神里,没有了之前的玩味,只剩下一种沉甸甸的、几乎要将人压垮的实质性的压力。无声的质问如同实质的冰锥,刺向苏晚。

秘密的堤坝,在稚嫩童音的冲击下,轰然溃决。冰冷的洪水,裹挟着五年前那个混乱夜晚的碎片和无法逃避的真相,汹涌而至。

2.

“叔叔,你是我爹地吗?”

稚嫩的童音在寂静的会议室里回荡,如同投入深潭的巨石,激起千层浪。时间仿佛凝固了,空气粘稠得令人窒息。所有高管的目光都像探照灯,齐刷刷地在苏小宇那张酷似陆沉洲的小脸、陆沉洲本人震惊而审视的表情、以及苏晚惨白如纸摇摇欲坠的身影之间来回扫射。震惊、好奇、探究、难以置信……种种情绪在无声中激烈碰撞。

苏晚只觉得血液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褪得干干净净,四肢冰凉。她死死抓住冰冷的会议桌边缘,指甲几乎要嵌进坚硬的木质里,才能勉强支撑住自己不至于瘫软下去。完了。五年苦心孤诣筑起的堡垒,在儿子天真又精准的“炮火”下,轰然倒塌,片瓦不留。她甚至能听到自己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的声音,震耳欲聋。

陆沉洲脸上的冰封面具,在苏小宇那句话出口的瞬间,裂开了清晰可见的缝隙。那双深邃如寒潭的眼眸,第一次清晰地映出惊愕与难以置信的波澜。他锐利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扫描仪,从苏小宇仰起的、写满纯真疑问的小脸上每一寸细节掠过——那眉眼轮廓,那挺直的鼻梁,那抿唇时倔强的弧度……无一不在疯狂叫嚣着一个他从未想过、也绝不愿意承认的可能。

五年前那个混乱迷离的夜晚碎片,夹杂着文件丢失的暴怒和被愚弄的冰冷感,再次汹涌地冲击着他的神经。他猛地抬眼,视线如同淬了冰的利箭,穿透凝固的空气,狠狠钉在苏晚脸上。那目光里没有了之前的玩味和探究,只剩下一种沉甸甸的、几乎要将人碾碎的实质性压力,无声地咆哮着质问:苏晚,你竟敢?!

“小宇!” 苏晚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带着破音的尖利和无法抑制的颤抖。她几乎是踉跄着扑过去,一把将儿子紧紧搂进怀里,用身体死死挡住陆沉洲那几乎能杀人的目光。她的拥抱用力得让苏小宇不舒服地扭动了一下。

“对不起!对不起各位!” 苏晚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她甚至不敢抬头看任何人的眼睛,尤其是主位上的那个男人,“孩子……孩子认错人了!他太小不懂事,打扰会议了,非常抱歉!我这就带他出去!” 她语无伦次地说着,只想立刻逃离这个让她彻底暴露在聚光灯下的修罗场。她半拖半抱着儿子,狼狈不堪地转身,只想以最快的速度冲出这间令人窒息的会议室。

“站住。”

低沉、冰冷,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

仅仅两个字,却像两道无形的铁栅,瞬间封死了苏晚的去路。

陆沉洲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盖过了会议室里所有细微的抽气声。他缓缓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带来更强的压迫感,目光沉沉地锁在苏晚僵硬的后背上,以及她怀里那个正试图扭过头看他的小男孩身上。

“会议暂停。” 他对着满室呆若木鸡的高管,语气是不容置喙的决断,目光却始终没有离开那对母子,“陈默,带苏女士和……” 他顿了一下,那个称呼在舌尖滚了滚,最终没有吐出来,“…带孩子,去我办公室隔壁的休息室。没有我的允许,任何人不得打扰。”

助理陈默立刻上前,脸上是训练有素的平静,但眼底的震惊同样难以掩饰。他走到苏晚身边,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苏女士,小…小朋友,这边请。”

苏晚的身体僵得像一块石头。陆沉洲那句“站住”像冰锥刺穿了她的脊椎。她知道自己没有选择。在洲际的地盘上,在这个男人绝对的威势面前,任何挣扎都是徒劳的,只会让儿子暴露在更危险的目光下。她只能紧紧抱着儿子,指甲深深掐进自己的掌心,用疼痛维持着最后一丝清醒,在陈默的引导下,如同提线木偶般,一步一步走向那扇象征着未知和更大风暴的门。

苏小宇被妈妈勒得有点喘不过气,小脑袋从妈妈怀里努力钻出来。他看到了那个被他叫做“叔叔”的、很高很冷的男人正看着他们。那眼神很复杂,不像妈妈那样只有害怕,里面好像有很多他看不懂的东西,但有一种力量让他觉得……很重要。他小小的眉头又习惯性地蹙了起来,带着一丝困惑,但并没有害怕。

会议室厚重的门在苏晚身后关上,隔绝了外面世界所有探究的目光,却也将她和儿子送入了另一个更加压抑的樊笼。休息室同样奢华,巨大的落地窗,柔软的沙发,昂贵的摆件,空气里弥漫着和陆沉洲办公室如出一辙的冷冽雪松气息。这气息无孔不入,提醒着她此刻的处境。

苏晚几乎是脱力地跌坐在沙发上,紧紧抱着儿子,身体还在不受控制地微微发抖。恐惧像冰冷的藤蔓缠绕着她的心脏,越收越紧。她不敢想象接下来陆沉洲会做什么。他会怎么对待小宇?他会怎么报复她当年的“背叛”和隐瞒?五年平静的生活,在这一刻彻底宣告终结。

“妈妈,” 苏小宇伸出小手,轻轻擦掉苏晚眼角控制不住渗出的泪水,小脸上满是担忧和不解,“你为什么哭了?那个叔叔……很可怕吗?他真的是我爹地吗?我的程序分析过他的照片,相似度有87.3%,比数据库里任何其他匹配都高很多很多……”

“小宇!” 苏晚猛地打断儿子的话,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严厉和恐慌,“不许再提那个名字!也不许再用你的程序分析他!听到了吗?他不是!他不是你爹地!他只是……只是一个很厉害的、很危险的陌生人!以后见到他,要躲得远远的,绝对不能再靠近他,更不能跟他说话!记住了吗?” 她几乎是吼出来的,眼神里充满了惊惧过度的严厉。

苏小宇被妈妈从未有过的严厉态度吓到了,小嘴一扁,大眼睛里迅速蒙上一层水雾,满是委屈和不解。但他看着妈妈煞白的脸和通红的眼眶,最终还是把更多的疑问咽了回去,只是用力地点点头,小声道:“……记住了,妈妈不哭。”

就在这时,休息室的门被无声地推开。

陆沉洲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已经脱掉了西装外套,只穿着挺括的白色衬衫和深色马甲,更显得肩宽腿长,气势迫人。他反手关上门,隔绝了外面的一切。他没有立刻说话,只是迈着沉稳的步子走进来,每一步都像踩在苏晚紧绷的神经上。

他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站定,背对着母子二人,望着窗外繁华的城市景象。阳光勾勒出他冷硬的侧脸轮廓,气氛压抑得几乎能拧出水来。

沉默。令人窒息的沉默在空间里蔓延。

苏晚的心跳快得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她下意识地将儿子搂得更紧,仿佛这样就能将他藏起来。苏小宇则睁着那双清澈的大眼睛,好奇又带着一丝怯意地看着那个高大的背影。

终于,陆沉洲缓缓转过身。他的目光如同实质的探照灯,再次落在苏小宇身上,锐利而专注,带着一种审视物品般的冰冷,却又夹杂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复杂。他无视了苏晚充满戒备和恐惧的眼神,径直走到沙发前,在母子俩对面的单人沙发上坐了下来。

“名字?” 他开口,声音低沉平稳,听不出喜怒,目光锁定在苏小宇脸上。

苏晚身体一颤,下意识地想代答。但陆沉洲的眼神冷冷地扫过来,带着警告,让她瞬间噤声。

苏小宇在妈妈怀里动了动,小脸紧绷,似乎想起了妈妈的警告。但他看着陆沉洲那双和自己如此相似的眼睛,一种奇异的亲近感和想要回答的冲动战胜了恐惧。他小声地、清晰地回答:“苏小宇。宇宙的宇。”

“苏小宇……” 陆沉洲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舌尖卷过这三个字,像是在品味某种奇特的味道。他继续问,语气依旧平淡得像在询问一个普通员工:“几岁?”

“五岁。” 苏小宇回答,这次声音大了一点,带着点小孩子特有的骄傲,“快五岁半了。”

五岁半……陆沉洲的瞳孔几不可察地收缩了一下。时间线,严丝合缝地指向了那个夜晚。他放在膝盖上的手,指尖微微蜷起。

“生日?” 他追问,目光紧锁着男孩的表情。

“十月十七号。” 苏小宇毫不犹豫地回答。

陆沉洲的心猛地一沉。那个混乱夜晚的日期,如同烧红的烙铁,清晰地刻在他的记忆里——十月十七日。分毫不差。

他不再看苏小宇,锐利如刀的目光猛地转向苏晚,那里面翻涌的冰寒与怒火几乎要将她吞噬:“苏晚。五年前,十月十七号,晚上十点至次日凌晨六点。告诉我,你在哪里?做了什么?” 他的声音依旧不高,却带着一种让人无法抗拒的威压和冰冷的残酷,每一个字都像重锤砸在苏晚的心上。

苏晚的脸色瞬间惨白如纸,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五年前那个改变了她一生的夜晚,那些被她深埋心底、刻意遗忘的屈辱、混乱和绝望,伴随着陆沉洲冰冷精准的质问,如同开闸的洪水,汹涌地冲击着她脆弱的神经。巨大的羞耻感和恐惧让她浑身发冷,身体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起来。

“我……我……” 她张着嘴,喉咙却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扼住,只能发出破碎的气音。她的眼神慌乱地躲闪着,不敢与陆沉洲那洞穿一切的目光对视。

就在这时,一只温热的小手轻轻握住了她冰冷颤抖的手指。

是苏小宇。

小家伙似乎感觉到了妈妈承受的巨大痛苦和恐惧。他小小的身体挡在妈妈前面一点点,仰起头,勇敢地迎向陆沉洲那令人胆寒的目光。那双酷似陆沉洲的眼睛里,没有了之前的怯意和好奇,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孩童特有的、执拗的保护欲。

“你不准欺负我妈妈!” 苏小宇的声音带着孩童的稚气,却异常清晰响亮,甚至带着一丝愤怒的颤抖,“妈妈哭了!你是坏人!”

陆沉洲的目光骤然一凝,落在儿子那张写满愤怒和倔强的小脸上。那神情,那护在母亲身前的姿态,像一根细针,猝不及防地刺中了他内心深处某个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角落。一种极其陌生的情绪——混杂着被冒犯的恼怒、一丝荒谬感,甚至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震动,在他冰封的心湖里漾开一圈微小的涟漪。

他眉头紧锁,看着那个明明怕得要死却强撑着挡在母亲身前的小小身影。那根指向他的、指控他是“坏人”的小手指,仿佛带着某种奇异的力量。

“坏人?” 陆沉洲的声音冷得掉冰渣,眼神更加危险,“苏晚,这就是你教他的?教他如何指控他的……” 那个词在舌尖滚了滚,终究没能顺畅地说出口,“指控我?”

苏晚被儿子的举动吓得魂飞魄散,猛地将儿子拉回怀里紧紧抱住,声音带着哭腔和绝望的哀求:“陆沉洲!你有什么冲我来!别吓孩子!小宇什么都不知道!他什么都不知道!”

陆沉洲看着眼前紧紧相拥、仿佛他是洪水猛兽般的母子俩,一股无名火夹杂着一种更深的、被彻底排除在外的冰冷感,猛地窜上心头。他猛地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带来更强的压迫感。

“不知道?” 他冷笑一声,眼神锐利如刀,“我会让他知道,也会让你亲口告诉我,这五年,你到底做了什么!” 他的目光扫过苏晚惊恐的脸和儿子戒备的眼神,最终定格在陈默身上,“陈默!”

“陆总。” 陈默立刻推门进来。

“把她们,” 陆沉洲的声音冰冷而决绝,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送回云顶酒店。顶层套房。加派人手,‘保护’好。没有我的允许,苏女士和……” 他再次顿住,目光复杂地掠过苏小宇,“…和这孩子,不得离开套房半步。切断她们所有的对外通讯。” 他刻意加重了“保护”二字,其含义不言而喻——软禁。

苏晚如遭雷击,猛地抬头,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恐:“陆沉洲!你不能这样!你这是非法拘禁!”

陆沉洲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嘴角勾起一抹冷酷而残忍的弧度,那笑容里没有一丝温度:“苏晚,在我的地盘,我的话,就是规则。你有时间在这里控诉,不如好好想想,怎么向我解释清楚这五年的‘失踪’,还有……” 他的目光沉沉地落在苏小宇身上,“这个‘意外’。”

他不再看她们,转身,带着一身冰冷慑人的寒气,大步离开了休息室。门在他身后沉重地关上,发出“咔哒”一声轻响,却如同落锁的声音,彻底将苏晚和儿子锁在了这个由陆沉洲掌控的、无形的牢笼之中。

冰冷的绝望如同潮水,瞬间淹没了苏晚。她抱着儿子,身体无力地滑落在昂贵的地毯上,再也抑制不住,失声痛哭起来。五年,她带着儿子东躲西藏,拼尽全力想要逃离的噩梦,终究以更猛烈、更不容抗拒的姿态,降临了。而这一次,她连逃的机会都没有了。

苏小宇被妈妈的哭声吓坏了,小手笨拙地拍着妈妈的背,小脸也皱成一团,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他看着紧闭的门,又看看哭得不能自已的妈妈,小小的眉头紧紧锁着。那个很凶的“叔叔”把妈妈弄哭了,还把她们关起来……他是坏人。可是……为什么他看着自己的时候,心里会有一点点奇怪的感觉?而且,妈妈为什么那么怕他?为什么不肯承认他是爹地?他的程序明明算出来可能性那么高……

小小的脑袋里塞满了问号和委屈。他悄悄摸了摸自己口袋里那个贴满了卡通贴纸的儿童平板。虽然妈妈刚才严厉警告过,但……也许,他的“小宇伙伴”能帮上忙?小家伙的眼中,闪过一丝与其年龄不符的、异常明亮和执拗的光芒。

云顶酒店顶层套房。

巨大的落地窗外,是城市璀璨如星河的夜景。然而此刻,这流光溢彩的美景落在苏晚眼中,却像一个巨大而华丽的牢笼。套房门被从外面反锁,门口站着两个穿着黑色西装、面无表情的保镖,如同两尊门神。套房内的座机电话线被拔掉,苏晚的手机被陈默“代为保管”了,连苏小宇的儿童平板,也被强行收走,理由是“陆总担心辐射影响孩子健康”。

彻底的隔绝。

苏晚抱着膝盖,蜷缩在客厅沙发的角落,眼神空洞地望着窗外。最初的崩溃和痛哭过后,是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和绝望。陆沉洲的冷酷和强势超出了她的想象。他不仅撕开了她的秘密,更用最直接粗暴的方式,宣告了她们母子的所有权——她们是他的囚徒。

“妈妈……” 苏小宇端着一杯水,小心翼翼地走过来,小脸上写满了担忧。他把水杯递给苏晚,“喝水。”

苏晚看着儿子懂事的样子,心酸得无以复加。她接过水杯,勉强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谢谢小宇。”

“妈妈,我们被关起来了吗?” 苏小宇爬上沙发,依偎在妈妈身边,小声地问。他其实已经明白了,只是需要确认。

苏晚搂紧儿子,下巴抵着他的发顶,声音沙哑而无力:“……嗯。是妈妈不好,连累了你。”

“不怪妈妈!” 苏小宇立刻摇头,小脸很认真,“是那个坏叔叔的错!” 他顿了顿,大眼睛里闪烁着困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渴望,“可是……妈妈,他真的是坏人吗?他……他真的是我爹地吗?”

又是这个问题!苏晚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大手狠狠攥住。她看着儿子清澈的眼睛,那里面没有指责,只有对真相最纯粹的渴望。这渴望像一把钝刀,反复切割着她早已伤痕累累的心。她该怎么回答?继续否认?可陆沉洲的基因就刻在儿子的脸上,谎言在铁一般的事实面前,脆弱得不堪一击。承认?那意味着将儿子彻底暴露在那个冷酷无情的男人面前,她无法想象陆沉洲会如何对待这个“意外”,如何利用他来折磨自己。

“小宇……” 苏晚的声音哽咽了,泪水再次模糊了视线,“对不起……妈妈……妈妈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 巨大的无力感和对未来的恐惧将她淹没。

苏小宇看着妈妈痛苦的样子,小嘴抿得紧紧的。他伸出小手,轻轻擦掉妈妈的眼泪。他没有再追问。但那双遗传自父亲的深邃眼眸里,却沉淀下一种超越年龄的思考和决心。妈妈不说,不代表他不知道。那个坏叔叔(或许该叫爹地?)把他和妈妈关起来,还弄哭了妈妈,这不对。他要帮妈妈!

小家伙悄悄滑下沙发,溜回了自己的房间。房门关着,门口没有保镖(保镖只守在大门口和客厅)。他爬上床,掀开枕头——下面赫然藏着一个巴掌大的、非常不起眼的黑色小方块。那是他瞒着妈妈,自己用零花钱在网上买零件组装的微型备用电脑,性能虽然比不上他心爱的平板,但足以运行他的一些小工具。

他熟练地开机,屏幕上跳出简洁的字符界面。小手指在小小的键盘上飞快地敲击着。他记得那个坏叔叔公司的名字——洲际科技。他记得那个坏叔叔的名字——陆沉洲。他还记得妈妈电脑的密码(他偷偷看到妈妈输过好几次)——那个日期,1027(十月二十七日),那是他的生日,但妈妈却设成了密码?有点奇怪。

他需要一个突破口。那个坏叔叔看起来好厉害,他的公司一定也很难进去。但是……小家伙的眼睛滴溜溜地转着,想到了那个总是跟在坏叔叔身边、看起来很严肃的助理叔叔——陈默。他记得那个名字。

也许……可以从他试试看?苏小宇的眼中闪烁着与其可爱外表截然不符的、属于顶级小黑客的专注光芒。他编写了一个非常微小的、伪装成系统更新通知的信息包,利用酒店内部开放的公共WiFi(他黑进了路由器的后台,设置了隐藏通道),小心翼翼地开始尝试探测洲际科技的外部防火墙,寻找与“陈默”这个名字相关的、可能存在的薄弱环节……

与此同时,洲际科技集团顶层,总裁办公室。

巨大的空间里只开了一盏台灯,昏黄的光线勾勒出陆沉洲坐在办公桌后的冷硬轮廓。他面前的烟灰缸里,已经堆了好几个烟蒂。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烟草味。

陈默垂手站在办公桌前,汇报着刚刚拿到的、加急送来的两份报告。

“陆总,这是苏晚女士和苏小宇小朋友的DNA样本与您提供的样本的比对结果。”陈默将一份密封的文件袋轻轻放在桌上,声音一如既往的平稳,但眼神深处也难掩震动,“确认……生物学亲缘关系概率大于99.99%。”

尽管心中早有预感,但当冰冷的科学报告将“父亲”这个身份以如此确凿无疑的方式砸在他面前时,陆沉洲夹着烟的手指还是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他沉默了几秒,才伸手拿起文件袋,动作甚至有些僵硬地拆开。目光扫过报告上那些冰冷的数据和专业术语,最终定格在结论那一行字上。

啪嗒。燃烧的烟灰掉落在昂贵的红木桌面上。

他没有说话,只是将报告扔回桌上,发出沉闷的声响。然后,他拿起了第二份报告。

“这是对苏小宇出生证明及相关医疗记录的追查结果。”陈默继续道,“五年前,十月十七日后约九个月,苏晚女士在加州一家私立妇产医院生下苏小宇。登记的父亲信息……空白。生产记录显示,是顺产,母子健康。之后,苏晚女士带着孩子辗转了三个城市,最终在硅谷定居,一直使用本名,但非常低调,几乎抹去了所有可能关联到过往的信息。直到……‘小宇伙伴’AI项目在儿童科技圈小范围引起关注,被我们的投资部门注意到。”

陆沉洲看着那份记录,指尖在“父亲信息:空白”那几个字上用力划过,留下深深的印痕。空白!她竟然敢!巨大的愤怒和被愚弄的感觉再次席卷了他。五年!整整五年!他被蒙在鼓里,而她,带着他的儿子,像人间蒸发一样躲着他!那份丢失文件的旧恨,叠加着此刻被隐瞒血脉的滔天怒火,几乎要焚毁他的理智。

“查!” 陆沉洲的声音低沉得可怕,带着压抑到极致的风暴,“动用一切资源!给我查清楚!五年前十月十七号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她为什么会在我的房间?那份文件跟她有没有关系?她是怎么离开的?还有,这五年,她跟什么人接触过?有没有人指使她?我要知道每一个细节!”

“是,陆总。” 陈默肃然应道。他知道,一场针对苏晚过去五年一切轨迹的、掘地三尺的调查风暴即将开始。

陆沉洲靠回椅背,闭上眼,用力揉着突突直跳的太阳穴。苏小宇那张酷似自己的小脸,和他挡在苏晚身前、指控自己是“坏人”的倔强模样,反复在他脑海中闪现。愤怒、冰冷、被欺骗的耻辱感……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极力否认的、因那个小小生命的存在而产生的、极其陌生的悸动,在他心中激烈地冲撞着。

“那个孩子……” 他忽然开口,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苏小宇。他……怎么样?” 问出这句话似乎耗费了他极大的力气。

陈默愣了一下,显然没想到老板会问这个。他迅速整理了一下措辞:“小朋友很聪明,也很……早熟。在休息室时,一直试图安慰苏女士。他似乎……对电子设备有超乎寻常的兴趣和天赋。被收走平板时,反应很平静,但眼神……” 陈默斟酌了一下,“…像是在思考什么。”

陆沉洲睁开眼,眸色深沉。早熟?天赋?思考?那个小家伙……看来不仅仅长得像他。

就在这时,陈默口袋里的工作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发出一个特殊的、非常轻微的提示音。那是他的私人加密通讯线路。

陈默下意识地拿出手机看了一眼屏幕。是一条来源未知的信息,标题极其简短,却让他瞳孔骤然收缩:

[系统通知] 您的安全邮箱存在异地登录风险,请立即核查。

发件人显示是“洲际科技IT安全中心(自动)”。

这看起来像一条再普通不过的系统警告。但陈默作为陆沉洲的首席助理,对自己的账号安全级别非常清楚。这条信息出现的时机、以及那极其微弱的、几乎难以察觉的编码异常……让他瞬间警觉起来!

“陆总,”陈默的脸色变得异常凝重,立刻将手机屏幕转向陆沉洲,“您看这个……”

陆沉洲锐利的目光扫过屏幕,眉头瞬间紧锁。他本身就是顶尖的技术出身,对数字信号有着近乎本能的敏锐。这条看似正常的系统消息,其编码底层隐藏着一种他非常熟悉的、近乎炫技般的、微小到极致的“标记”。这种风格……

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瞬间击中了他!他猛地抬头,看向陈默,两人眼中都充满了震惊和难以置信。

难道……是那个才五岁的小家伙?!

陆沉洲的眼神瞬间变得极其复杂,震惊、荒谬、一丝冰冷的审视,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被挑战了权威的怒意和……奇异的光亮。他嘴角缓缓勾起一抹冰冷而危险的弧度。

“有点意思。” 他低语,声音里听不出情绪,目光却锐利如鹰隼,仿佛穿透了空间的阻隔,锁定了云顶酒店顶层那个小小的身影。“苏晚,你给我的‘惊喜’,还真是接二连三。”

他拿起内线电话,声音冷冽如冰:“通知酒店安保,重点监控套房内儿童房的网络活动。另外,立刻给我准备车。去云顶酒店。” 他倒要亲自去看看,他这位“天才”儿子,到底想干什么!

风暴的中心,正从洲际科技的总裁办公室,急速移向云顶酒店那间被严密“保护”起来的顶层套房。而此刻,儿童房里,苏小宇正全神贯注地盯着他那块小小的备用电脑屏幕,小脸上满是专注和一丝初战告捷的兴奋。他刚刚成功地、极其隐蔽地向那个助理叔叔的私人安全邮箱发送了一条伪装信息!虽然只是第一步,但这证明他的思路是对的!

小家伙不知道,他这小小的、试图帮助妈妈的“黑客行动”,不仅暴露了自己惊人的天赋,更如同在即将喷发的火山口投下了一颗火星,瞬间引爆了陆沉洲压抑的所有怒火和探究欲。一场父子之间跨越年龄和认知的、无声的较量,才刚刚拉开序幕。而夹在中间的苏晚,即将面临更加汹涌的惊涛骇浪。

3.

洲际科技顶层办公室的寒意尚未散去,云顶酒店顶层的套房内,压抑的气氛几乎凝固成了实质。

陆沉洲那句冰冷的“有点意思”仿佛带着回音,在陈默耳边震荡。他看着老板眼中翻涌的、难以名状的锐利光芒,那是一种混合了震惊、被挑衅的怒意,以及……一丝连陆沉洲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被点燃的奇异兴奋。针对一个五岁孩子的兴奋。

“是,陆总!”陈默肃然领命,立刻转身去安排。

陆沉洲没有片刻停留,抓起搭在椅背上的西装外套,步履生风地走向专属电梯。电梯镜面映出他紧绷的下颌线条和深不见底的眼眸。苏小宇……那个小小的身影,那张酷似自己的脸,还有那近乎炫技般的、隐藏在系统警告信息下的“标记”……这一切都像一团乱麻,紧紧缠绕着他,比五年前那份丢失的机密文件更让他心绪难平。愤怒依旧在胸腔里燃烧,但一种更强烈的、想要亲手揭开谜底的冲动,压倒了一切。

黑色的劳斯莱斯幻影如同暗夜中的猎豹,无声地滑出洲际大厦的地下车库,汇入车流,目标直指云顶酒店。

套房内,儿童房的门紧闭着。

苏小宇小小的身体蜷在柔软的床铺上,全神贯注地盯着那块巴掌大的备用电脑屏幕。幽蓝的光映在他专注的小脸上,那双遗传自父亲的眼睛里,闪烁着与其年龄格格不入的、属于顶级掠食者般的冷静光芒。

第一步伪装信息成功发送给助理叔叔的私人安全邮箱,这让他小小的胸膛里充满了初战告捷的兴奋。但这只是开始。他需要找到能真正帮助妈妈的东西。是什么让妈妈那么害怕那个坏叔叔?是五年前的事情吗?妈妈从来不说。

小手指在微型键盘上飞舞,速度快得几乎带出残影。他利用刚才建立的极其隐蔽的通道,小心翼翼地绕过酒店安保系统对儿童房网络活动的监控(他早就在备用电脑里植入了反侦测程序),如同一条滑不留手的游鱼,悄无声息地渗透进洲际科技庞大网络的外围防御。

他的目标很明确——助理陈默的工作电脑。那是离坏叔叔最近的地方,也是最有可能存放重要信息的地方。他编写了一个极其微小的信息嗅探程序,伪装成系统日志文件碎片,利用洲际内部一个被遗忘的、用于测试的老旧服务端口作为跳板。这个端口的安全性设置存在一个微小的逻辑漏洞,是他之前研究洲际公开技术文档时偶然发现的。程序如同纳米级的探针,精准地刺入。

成功了!他捕捉到了陈默工作电脑的IP地址和基础系统信息!小家伙的心脏兴奋地怦怦直跳。他迅速部署了第二个程序——一个非侵入式的、只读取特定文件夹名称和最后修改时间的目录扫描器。他需要知道坏叔叔和助理叔叔最近在关注什么。

扫描结果很快返回。屏幕上滚动着一长串文件夹名称:

[董事会纪要]

[Q3财报分析]

[新兴科技投资评估]

[‘小宇伙伴’项目尽职调查] (这个他认识!)

[陆总私人日程]

[安保部简报]

……

突然,一个被加了星标、命名为 [五年前-十月事件-最高密] 的文件夹,像黑夜中的灯塔一样,瞬间攫住了苏小宇的目光!

五年前!十月!就是妈妈最害怕的那个时间!小家伙的呼吸都屏住了。直觉告诉他,答案就在这里面!他需要看到里面的内容!但最高密……意味着更强的防护。

苏小宇的小眉头紧紧锁起,小脸绷得紧紧的。他尝试了几种常规的渗透方法,都被坚固的防火墙挡了回来。他不能强攻,那样会立刻被发现。怎么办?

就在这时,他脑海中灵光一闪!他记得那个助理叔叔在休息室时,接电话时好像提到了一个名字……“艾米丽”?似乎是他的秘书?而且,他好像还随手在休息室的便签纸上写过一个密码提示——“艾米丽生日+办公室门牌”?

小家伙的记忆力好得惊人。他立刻在备用电脑上调出洲际科技公开的楼层平面图,找到了总裁助理办公室的门牌号:2801。那么艾米丽的生日呢?他迅速调出之前收集的洲际员工公开信息(来自公司年会照片墙下的祝福留言),很快锁定了一个叫艾米丽·陈的员工,她的社交媒体公开资料显示生日是……3月15日。

2801 + 0315? 他尝试组合。不对。顺序?03152801? 也不对。小家伙歪着头想了想,助理叔叔写的是“艾米丽生日+办公室门牌”,那应该是生日在前?0315+2801? 他试着将这个数字串输入他编写的密码破解模拟器(这是他之前为了破解妈妈设的零食柜密码写的),作为陈默可能使用的密码模式进行测试。

模拟器飞快地运行着,尝试各种组合和变形。几秒钟后,一个匹配度高达92%的密码组合被推送到屏幕上:Emily0315@2801 !

就是它!苏小宇眼中爆发出兴奋的光芒!他立刻将这个密码注入到他的嗅探程序,伪装成陈默电脑的合法登录请求,尝试访问那个最高密的文件夹!

进度条在屏幕上缓慢移动,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小家伙紧张得手心都冒汗了。就在进度条走到99%时,备用电脑屏幕突然闪烁了一下,弹出一个红色的警告框:

[检测到异常访问!目标系统启动深度防护!]

[连接即将被强制中断!]

糟了!被发现了!苏小宇的心猛地一沉!他当机立断,立刻终止所有连接,清除所有临时文件和日志记录,同时启动备用电脑内置的物理级加密自毁程序(这是他给自己留的最后一道保险)。幽蓝的屏幕瞬间黑了下去,几缕极细微的焦糊味从机壳缝隙中飘出。那块不起眼的黑色小方块,彻底变成了一块无法恢复数据的废铁。

小家伙迅速把它塞进床垫最深处,小脸微微发白,有些懊恼,但眼神依旧执拗。就差一点点!他没能看到文件夹里的具体内容,但在连接中断前的一刹那,扫描程序还是传回了一份文件夹内的文件列表快照!其中有一个文件名格外刺眼:

[十月十七日-君悦酒店-总统套房走廊监控录像(部分修复)].mp4

君悦酒店?总统套房?走廊监控?苏小宇的小心脏咚咚狂跳。这一定和妈妈有关!他记住了这个名字!

与此同时,洲际科技安全中心。

刺耳的警报声划破了夜的宁静。

“报告!检测到针对陈特助工作电脑的高级别异常访问!目标指向‘五年前-十月事件’加密文件夹!”

“访问源呢?!”

“正在追踪……对方反应极快!路径被多重跳转和加密……最后信号消失在……云顶酒店公共WiFi节点附近?但具体房间无法锁定!”

“云顶酒店?!立刻通知陆总和陈特助!提升酒店所有网络监控级别至最高!”

劳斯莱斯幻影后座,陆沉洲的手机急促地响起。陈默凝重的声音传来:“陆总,安全中心急报!有人试图强行访问我电脑里的‘十月事件’文件夹!手法极其高明,差点得手!追踪信号源指向云顶酒店,但无法精确定位!怀疑……是冲着苏女士来的,或者……”

“或者,就是那个‘天才’本人。”陆沉洲的声音冰冷地接上,眼底风暴凝聚。他刚刚收到酒店安保的同步汇报——儿童房的网络活动在警报响起前几秒有极其短暂、难以捕捉的异常峰值,随后彻底归于平静,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这欲盖弥彰的平静,恰恰印证了他的猜测!

好!好得很!苏晚,你生了个好儿子!五岁就敢黑进洲际科技的核心系统!陆沉洲怒极反笑,那笑容冰冷得让前排的司机都打了个寒颤。“加速!”他命令道。

车子如同离弦之箭,冲破夜色。

套房客厅。

苏晚对外界发生的一切网络风暴毫不知情。她依旧蜷缩在沙发的角落,巨大的心理压力和绝望像沉重的磨盘,一点点碾碎她的意志。陆沉洲那张冷酷的脸,五年前那个混乱屈辱的夜晚,儿子天真又执着的疑问……所有画面在她脑海中疯狂交织、撕扯。

她以为时间可以冲淡一切,以为带着儿子远走高飞就能获得新生。可陆沉洲的出现,像一只无情的大手,将她强行拖回那个她拼命想要逃离的噩梦深渊。他不仅撕开了她的伤疤,更用最残忍的方式宣告了对她们母子的掌控。软禁……下一步是什么?他会抢走小宇吗?他会如何报复她当年的“不告而别”和“偷走”他的孩子?五年前那份文件……他是不是认定了是她偷的?

这些念头如同毒蛇,啃噬着她的神经。胃部传来一阵阵痉挛的抽痛,冷汗浸湿了她的额发。她感到一阵阵窒息般的眩晕。

不行……不能倒下……小宇还需要她……这个念头支撑着她摇摇欲坠的意识。她挣扎着起身,脚步虚浮地走向主卧的浴室。她需要冷水,需要一点空间,需要……一个人待着,哪怕只是片刻。

她反锁了浴室门,背靠着冰凉的门板滑坐在地。巨大的花洒如同沉默的怪兽悬在头顶。她没有开灯,只有窗外城市的光线透过磨砂玻璃,投下朦胧而扭曲的光影。黑暗和封闭的空间,反而给了她一丝病态的安全感。

压抑了太久的恐惧、屈辱、无助和深不见底的绝望,如同决堤的洪水,终于冲垮了她最后一丝强撑的堤坝。她死死咬住自己的手背,试图阻止那崩溃的呜咽,但剧烈的颤抖还是让牙齿磕破了皮肤,血腥味在口中弥漫开。滚烫的泪水汹涌而出,混合着血腥味,滑过冰凉的脸颊,无声地滴落在昂贵的瓷砖上。她像一只受伤的困兽,蜷缩在冰冷的角落,身体因为无声的恸哭而剧烈地起伏着,却发不出一点像样的声音,只有破碎的、压抑到极致的抽气声在空旷的浴室里回荡。

五年了。她独自一人承受着那个夜晚的阴影,承受着生下小宇的压力,承受着独自抚养天才儿子的艰辛和小心翼翼隐藏秘密的惶恐。她以为自己足够坚强。可陆沉洲的出现,轻易地就将她打回了原形。在他面前,她依旧是那个五年前在晨曦中仓皇逃离、一无所有的、卑微又无助的苏晚。

门外,客厅里。

刚刚处理完“战场”、带着一丝挫败感溜出儿童房的苏小宇,敏锐地听到了浴室里传来的、极其细微却异常压抑的抽泣声。

“妈妈?” 他轻轻唤了一声,没有回应。那压抑的哭声像细小的针,扎在他心上。妈妈又在哭了!而且这次听起来……好痛苦,好绝望。

小家伙的心揪紧了。他走到浴室门口,小手贴在冰凉的门板上,小脸上满是焦急和心疼。那个坏叔叔!都是他害的!他一定要帮妈妈!

就在这时,套房大门外传来了电子锁开启的“嘀”声,以及保镖恭敬却毫无感情的声音:“陆总!”

陆沉洲来了!

苏小宇猛地扭头看向大门的方向,小小的身体瞬间绷紧,像一只进入戒备状态的小兽。那双酷似陆沉洲的眼睛里,充满了警惕和敌意。

沉重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带着无形的威压,踏在厚厚的地毯上,发出沉闷的声响。陆沉洲高大的身影出现在客厅入口,一身寒意,目光如鹰隼般扫过客厅,瞬间锁定了站在浴室门口、一脸戒备瞪着他的苏小宇。

父子俩的目光在空气中第一次毫无遮挡地、正面碰撞!

陆沉洲看着儿子眼中毫不掩饰的敌意和那护在浴室门前的姿态,心中那复杂的情绪再次翻涌——愤怒、被冒犯感,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刺痛。他无视了苏小宇,锐利的视线越过他,投向那扇紧闭的、磨砂玻璃后隐约透出人影轮廓的浴室门。里面压抑到极致的、破碎的呜咽声,极其微弱地传了出来。

那声音……像濒死的小兽。

陆沉洲的心脏,毫无预兆地,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了一下!一股陌生的、尖锐的刺痛感瞬间蔓延开。他从未听过苏晚发出这样的声音。五年前那个清晨,她离开时是沉默而倔强的。重逢后,她在他面前是恐惧、戒备、强装镇定的。而此刻门后的声音……是彻底的崩溃和绝望。

这声音,比他预想中任何愤怒的控诉或激烈的反抗,都更具冲击力。它像一把生锈的钝刀,缓慢地切割着他坚硬的、被愤怒包裹的心防。

他原本是带着滔天的怒火和被挑衅的冷意而来,准备亲自“审问”这个胆大包天的“天才”儿子,并彻底撕碎苏晚所有的伪装。可此刻,听着门后那绝望的呜咽,看着儿子眼中燃烧的敌意,他准备好的所有冰冷的质问和雷霆手段,竟一时僵在了喉间。

苏小宇张开小小的手臂,像一堵微小的城墙,死死挡在浴室门前,仰着头,用尽全身力气对着那个气势骇人的男人喊道:“不准你进去!不准你再欺负我妈妈!你是大坏蛋!”

孩童稚嫩却充满力量的指控,混合着门后那压抑到极致的绝望悲鸣,如同冰与火的交响,狠狠冲击着陆沉洲的感官。他高大的身躯立在客厅中央,灯光在他身后投下长长的阴影,笼罩着那对隔绝在门内门外的母子。他脸上的冰霜似乎出现了一丝裂痕,深不见底的眼眸深处,翻涌着连他自己都无法解读的、极其复杂的暗流。

风暴的中心,陷入了一种令人窒息的僵持。父亲的强势,母亲的崩溃,儿子的守护……在这个奢华的囚笼里,形成了一道无声却张力十足的三角。陆沉洲下一步的动作,将决定这场风暴是骤然升级,还是……迎来一个意想不到的转折?

4.

客厅的空气凝固如冰。陆沉洲高大的身躯如同山岳,矗立在压抑的光影中。苏小宇小小的身影挡在浴室门前,像一株倔强的小草,张开手臂,用尽全身力气对抗着无形的风暴。那双遗传自他的眼睛,此刻燃烧着纯粹的敌意和保护欲,毫无畏惧地迎视着他。

而门后,那压抑到极致、破碎断续的呜咽,如同最细密的针,持续不断地刺穿着陆沉洲被愤怒和冰冷包裹的心脏。那声音里蕴含的痛苦和绝望,是他从未在苏晚身上感受过的。五年前那个清晨的沉默,重逢时的恐惧和戒备,都不及此刻这无声崩溃的万分之一。

这声音,比他预想的任何激烈反抗,都更让他……无措。

“让开。”陆沉洲的声音低沉冰冷,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试图用惯常的威压驱散心头那陌生的不适感。他向前迈了一步。

“不让!”苏小宇的声音带着哭腔,却异常响亮和坚定,小小的身体甚至往前挺了挺,死死抵住门板,“你是坏人!你把妈妈关起来!还把妈妈弄哭了!我讨厌你!”孩子最直白的指控,像利刃般刺出。

陆沉洲的眉头狠狠拧紧,被一个五岁孩子如此直白地指责“讨厌”,这感觉荒谬又……刺痛。他下意识地再次看向那扇紧闭的门。里面的呜咽声似乎因为孩子的喊声而更加压抑,变成了近乎窒息的抽气。

就在这时,陈默疾步走了进来,手里捧着一个打开的平板电脑,脸色异常凝重,眼神深处充满了震惊和难以置信。他甚至顾不上此刻客厅里剑拔弩张的气氛,快步走到陆沉洲身边,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陆总!找到了!技术部门刚刚……刚刚修复成功了最关键的一段!是……是事发当晚,总统套房走廊的监控!您……您必须立刻看!”

陈默的语气和神情,让陆沉洲心头猛地一沉。他不再理会挡在门前的苏小宇,一把接过平板。屏幕亮起,显示的是一段明显经过降噪和锐化处理、但画面依旧有些模糊跳跃的监控录像。时间戳清晰地显示着:五年前,十月十七日,22:47。

画面是君悦酒店顶层总统套房区域的走廊。奢华的波斯地毯,鎏金的壁灯,环境安静得过分。镜头一角,一个身影踉跄着出现。

是苏晚。

陆沉洲的瞳孔骤然收缩!

画面中的苏晚,状态极其糟糕!她穿着一身明显不合身的、像是酒店服务生的黑色制服裙,但领口被扯得有些歪斜,头发凌乱地黏在汗湿的额角和脸颊。她脚步虚浮,身体摇摇晃晃,像喝醉了酒,又像是被什么无形的力量拉扯着,完全无法保持平衡。她的脸颊异常潮红,眼神涣散迷离,充满了无法聚焦的痛苦和……恐惧。

她似乎在努力辨认方向,扶着冰冷的墙壁,跌跌撞撞地向前挪动。每一次试图迈步都显得异常艰难,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墙壁或地面倾斜。

陆沉洲握着平板边缘的手指瞬间收紧,指关节泛出青白!他记得这个状态!这是……被下了强效药剂后的反应!五年前那晚,他自己也……!一股寒意瞬间从脚底窜上脊椎!

就在这时,监控画面里,苏晚踉跄着,走到了他的套房门前!总统套房2808的门牌号在镜头下清晰可见!

陆沉洲的呼吸屏住了!心脏在胸腔里狂跳,撞击着肋骨,发出沉闷的巨响。

只见画面中的苏晚,似乎已经完全失去了方向感和判断力。她靠在2808的房门上,身体无力地滑落,纤细的手指无意识地在门板上抓挠着,像是在绝望地寻找支撑点。她仰起头,涣散的目光空洞地对着门牌号的方向,嘴唇微微开合着,似乎在无声地哀求着什么,又像是在承受着巨大的痛苦。汗水浸湿了她的鬓发,贴在苍白的脸颊上,脆弱得如同即将碎裂的琉璃。

下一秒,让陆沉洲血液几乎冻结的一幕发生了!

总统套房2808的房门,竟然……从里面打开了!

一只属于男人的、戴着黑色皮质手套的手伸了出来!那只手极其有力,一把抓住了靠在门边、已经意识模糊的苏晚的手臂,粗暴地将她整个人拽了进去!动作快、狠、准,带着不容抗拒的蛮力!苏晚甚至连一声惊呼都没来得及发出,身影就彻底消失在了敞开的门缝里!

“砰!” 房门被迅速关上,隔绝了走廊的光线,也隔绝了监控镜头。

录像画面定格在紧闭的、冰冷的2808房门上。

死寂。

陆沉洲全身的血液仿佛在瞬间凝固了,又轰然倒流回心脏,带来一阵剧烈的、几乎窒息的闷痛!他死死地盯着定格的屏幕,盯着那扇门,仿佛要把它烧穿!

不是她主动来的!

她是被强行拖进去的!

她被下了药!她当时的状态,根本不可能有任何主观意图!

他脑中轰然炸开!五年来根深蒂固的认知——苏晚是处心积虑接近他、窃取文件、事后又携带“赃物”(他看向苏小宇)潜逃的背叛者——在这一刻,被这段仅仅十几秒却足以打败一切的监控录像,彻底、无情地粉碎了!

那个被他恨了五年、视为耻辱和背叛象征的女人,那个被他用软禁和冰冷质问逼迫到崩溃边缘的女人……她才是那晚最大的受害者!

她被下药,被拖入他的房间……然后……发生了什么?!

文件丢失……那份文件……

一股前所未有的冰冷寒意夹杂着巨大的、迟来的惊骇和……一种近乎灭顶的愧疚感,如同滔天巨浪,瞬间将陆沉洲吞没!他握着平板的手剧烈地颤抖着,手背上青筋暴起,仿佛那小小的屏幕重若千钧。

“陆总……”陈默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沉重和小心翼翼,他看到了老板脸上从未有过的、近乎碎裂的表情,“技术部门还在尽力恢复套房内部的……以及后续她如何离开的……”

陆沉洲猛地抬手,阻止了陈默继续说下去。他不需要再听。这段走廊录像,已经足够说明一切!他犯了一个怎样巨大的、不可饶恕的错误!他恨错了人!他把一个无辜的、承受了巨大伤害的女人,当成了罪魁祸首!他用最冷酷的方式,再次伤害了她,将她逼到了崩溃的悬崖边!

他缓缓地、极其艰难地抬起头,目光越过依旧警惕地挡在浴室门前的苏小宇,再次投向那扇紧闭的磨砂玻璃门。门后,那压抑的、破碎的呜咽声,此刻在他听来,不再是“麻烦”的噪音,而是最锋利、最刺耳的控诉!

那是五年冤屈、恐惧和绝望的悲鸣!

是他亲手造成的!

“妈妈……”苏小宇也听到了门内妈妈痛苦的声音,小脸上满是焦急和心疼,他不再看陆沉洲,小手用力拍打着门板,“妈妈!妈妈你开门!小宇在这里!妈妈不怕!”

孩子的呼喊,像最后一根稻草,彻底压垮了陆沉洲心中那堵由愤怒和冰冷筑起的高墙。一种陌生的、沉重的、几乎让他喘不过气的情绪——悔恨——如同汹涌的岩浆,冲破坚硬的岩壳,灼烧着他的五脏六腑。

他做了什么?

他把一个为了保护孩子、独自舔舐伤口五年的母亲,逼到了精神崩溃的角落!

他把一个才五岁、聪明敏感的儿子,变成了一个视自己为仇敌、充满戒备的小战士!

他像一个高高在上的暴君,用自以为是的“规则”和冰冷的铁腕,审判着一个他从未试图去了解的真相!

陆沉洲高大的身躯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他深吸一口气,那口气息沉重得仿佛带着铁锈味。他不再犹豫,迈步向前,走向浴室门。

“你走开!”苏小宇立刻像炸毛的小猫,更加用力地张开手臂阻挡,小脸上充满了决绝。

陆沉洲在他面前停下。他没有像之前那样用威压呵斥,只是深深地、深深地看了一眼儿子眼中那纯粹的愤怒和保护欲。然后,他做了一个让陈默都惊愕的动作。

他缓缓地、极其郑重地,在苏小宇面前蹲了下来。高大的身躯瞬间矮了下去,视线与苏小宇齐平。他试图收敛起周身所有的冰冷和压迫感,尽管此刻他的眼神复杂得如同风暴过后的海面,翻涌着惊涛骇浪后的余波——震惊、愧疚、难以置信的痛楚。

“小宇,”陆沉洲开口,声音是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沙哑和艰涩,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分辨的……恳求,“让……让我看看妈妈。我……不会伤害她。”最后几个字,他说得异常艰难,却异常清晰。这对他而言,是前所未有的承诺和低姿态。

苏小宇愣住了。他警惕地看着眼前这个突然蹲下来、眼神变得很奇怪的男人。那双和自己很像的眼睛里,好像没有刚才那么吓人的冰冷了,里面有很多他看不懂的、很沉重的东西。他看看门,又看看陆沉洲,小眉头皱得紧紧的,似乎在努力判断这个男人话语的真假。

门内,苏晚似乎也听到了外面的动静,那压抑的呜咽声停了一瞬,只剩下沉重的、不规律的呼吸声。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僵持中,陆沉洲的目光再次投向那扇门,声音低沉而清晰地穿透门板,每一个字都带着千钧的重量,砸在门后那个蜷缩在黑暗中的女人心上:

“苏晚……开门。”

“五年前那晚……对不起。”

“是我……错了。”

“对不起”三个字,如同惊雷,在寂静的套房内轰然炸响!陈默震惊地睁大了眼睛,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跟随陆沉洲多年,从未听过这位天之骄子、商界帝王对任何人说过这三个字!

苏小宇也彻底呆住了,小嘴微张,茫然地看着蹲在自己面前的男人。

而浴室门内——

死寂。

那压抑的抽泣声,在“对不起”三个字落下的瞬间,戛然而止!

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连沉重的呼吸声都消失了。

几秒钟后,门内传来一声极其轻微的、像是极度震惊下倒抽冷气的嘶声。接着,是身体猛地撞到墙壁的闷响,伴随着一声压抑不住的、带着巨大痛苦和难以置信的呜咽爆发出来!那声音不再是无声的崩溃,而是充满了惊骇、茫然和一种被彻底打败认知后的巨大冲击!

“不……不可能……” 门内传来苏晚破碎的、颤抖的、带着浓浓哭腔和极度震惊的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清,“……你骗人……你又在骗我……” 那声音里充满了五年积攒的恐惧和对陆沉洲根深蒂固的不信任。

陆沉洲的心像被那破碎的声音狠狠揪住,痛得几乎无法呼吸。他知道,仅仅一句“对不起”和“我错了”,根本无法抵消他五年来的恨意和今天施加的伤害,更无法立刻获得她的信任。但这是他必须迈出的第一步。

他依旧维持着蹲在苏小宇面前的姿势,没有起身,目光紧紧锁着那扇门,声音低沉而缓慢,带着前所未有的沉重和清晰:

“我没有骗你。我刚刚……看到了监控。君悦酒店,2808门口……十月十七号,晚上十点四十七分。”他清晰地报出时间和地点,“我看到……你被人下了药,失去意识……是有人……把你强行拖进了我的房间。”

门内,再次陷入死一般的寂静。只有粗重而混乱的呼吸声,显示着里面的人正承受着怎样巨大的情绪冲击。

“文件……”苏晚的声音突然响起,带着一种绝望的嘶哑,像是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那份文件……不是我偷的!不是我!我醒来的时候……房间里只有我一个人……那份文件……它就在床头柜上……散开了……我太害怕了……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我什么都不知道……” 她语无伦次,声音因为激动和恐惧而拔高,充满了积压了五年的冤屈和急于辩白的慌乱。

陆沉洲闭上眼,巨大的愧疚如同潮水将他淹没。她直到此刻,还在本能地辩解那份文件!这更印证了她当年的无辜和恐惧。

“我知道。”他睁开眼,声音低沉而肯定,“文件的事,与你无关。” 他顿了顿,艰难地补充道,“是我……错怪了你。对不起,苏晚。对不起……这五年。”

这一次,“对不起”三个字,沉重得如同山岳。

门内,苏晚再也支撑不住,压抑了五年的委屈、恐惧、痛苦和此刻这突如其来的、打败性的“道歉”所带来的巨大冲击,如同火山般彻底爆发!她背靠着冰冷的门板滑坐到地上,失声痛哭!不再是压抑的呜咽,而是撕心裂肺的、仿佛要将五脏六腑都哭出来的嚎啕!那哭声里,有冤屈得雪的宣泄,有迟来的恐惧释放,更有一种被命运反复捉弄后的巨大悲怆!

门外,苏小宇被妈妈凄厉的哭声吓坏了,小脸煞白,也跟着哇哇大哭起来:“妈妈!妈妈不哭!妈妈……” 他一边哭,一边用小手更加用力地拍打着门板。

陆沉洲蹲在原地,听着门内门外母子俩交织的痛哭声,那声音如同最锋利的锉刀,反复磨砺着他那颗被冰封太久的心。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犯下的错误,带来了怎样深重的痛苦。他伸出手,没有强行去拉苏小宇,只是轻轻地、带着一种笨拙的安抚意味,放在了儿子因为哭泣而颤抖的小小肩膀上。

他没有说话。只是沉默地承受着这迟来的审判。

风暴并未平息,但肆虐的风向,已经悄然改变。真相的曙光刺破了五年的阴霾,却也照亮了更加复杂和需要艰难修补的未来。那道紧闭的浴室门,隔绝的不仅仅是空间,更是五年累积的伤痕和信任的鸿沟。陆沉洲的道歉只是开始,如何真正走进那扇门,如何抚平门后那个被伤得千疮百孔的女人和她守护的小小骑士心中的恐惧,才是他接下来需要面对的、比任何商业并购都更为艰难的挑战。

5.

浴室门内,苏晚撕心裂肺的哭声如同决堤的洪水,冲刷着五年积压的冤屈、恐惧和此刻这打败性真相带来的巨大冲击。门外,苏小宇的哭声与之交织,小手徒劳地拍打着冰冷的门板,小脸上满是惊慌失措的泪痕。

陆沉洲蹲在儿子面前,那只放在孩子颤抖肩膀上的手,从未如此沉重。他听着门内那仿佛要将灵魂都哭出来的悲鸣,感受着掌心下小小身体的恐惧和无助,一种名为“悔恨”的熔岩,灼烧着他冰封已久的心脏,带来尖锐而陌生的剧痛。他错得如此离谱,伤得如此之深。

时间在压抑的哭声中缓慢流逝。不知过了多久,苏晚的哭声渐渐低了下去,变成了断断续续的抽噎和沉重的喘息,仿佛耗尽了所有的力气。苏小宇也哭累了,小脑袋抵着门板,肩膀一抽一抽,大眼睛红肿,警惕又茫然地看着蹲在面前、眼神复杂得让他看不懂的男人。

陆沉洲深吸一口气,那气息带着尘埃落定后的沉重。他收回手,缓缓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在灯光下投下一片阴影,却不再带着之前的绝对压迫。他拿出手机,拨通陈默的号码,声音低沉却清晰,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却不再是针对门内的母子:

“陈默。”

“撤销所有安保监控。立刻。”

“恢复苏女士和小宇的一切通讯自由。”

“安排酒店最好的套房服务,准备清淡易消化的餐食送上来。”

“联系李医生(陆家的家庭医生),让他待命,随时准备过来。”

“通知技术部和安保部负责人,半小时后,顶层会议室,我要知道是谁修复了那段监控,以及……五年前十月十七日当晚,君悦酒店2808套房所有相关人员的详细名单和动向,一个不漏!” 最后一句,带着淬了冰的杀意。

“是,陆总!” 陈默的声音透着前所未有的郑重,迅速领命而去。

指令清晰而迅速地传达下去。门口如同门神般的保镖无声撤离。套房内那种令人窒息的监视感瞬间消散。陆沉洲走到客厅的座机旁,亲手将电话线重新插好。他又看了一眼依旧紧闭的浴室门,转身走向套房门口。

“你去哪?” 苏小宇带着浓重鼻音的声音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陆沉洲脚步顿住,回头看向儿子。小家伙的眼睛红肿得像小桃子,脸上泪痕未干,但眼神里的敌意似乎因为刚才那些命令而减弱了一点点,更多的是茫然和探究。

“去处理一些事情。” 陆沉洲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冷硬,“一些……让妈妈伤心的事情的根源。” 他没有说“坏人”,但这个指向已经足够清晰。“你在这里陪着妈妈,好吗?餐食很快会送上来,饿了就先吃一点。”

苏小宇看着他,小眉头依旧皱着,似乎在努力消化他的话,最终只是抿着唇,点了点头,小手依旧紧紧贴着浴室门。

陆沉洲深深看了一眼那扇隔绝了他与苏晚的门,转身大步离开。门关上的瞬间,他挺直的背脊几不可察地松懈了一瞬,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却又背负上了另一份更为沉重的责任——赎罪。

洲际科技顶层会议室。

气氛比之前的任何一次商业谈判都要凝重肃杀。巨大的屏幕上定格着君悦酒店2808房门被粗暴关上的最后一帧画面。

技术总监额角渗着冷汗,详细汇报着修复那段尘封监控的艰难过程,以及追踪到的、当年负责酒店监控系统维护和存储的一个早已离职的小主管的异常举动。安保部负责人则呈上了一份详尽的名单——当晚所有在顶层区域轮值、有权限接触到总统套房区域的服务员、保安、甚至包括一名声称自己“恰好路过”的酒店中层管理。

陆沉洲坐在主位,指尖在冰冷的会议桌上缓缓敲击,发出沉闷的“笃、笃”声。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神却锐利如鹰隼,扫过名单上的每一个名字。那无形的威压让在座的所有人噤若寒蝉。

“重点查这个人。” 陆沉洲修长的手指精准地点在一个名字上——王振涛,当年的酒店安保副经理,也是声称“路过”的那个人。“还有他离职后的去向,以及……他背后的人。”

“是,陆总!” 安保负责人立刻应道,后背已被冷汗浸透。他们知道,陆总这是要掘地三尺了。

“技术部,” 陆沉洲的目光转向技术总监,“我要那段走廊监控之前半小时,以及之后苏晚离开时的所有可能影像,哪怕只有一秒的碎片,也要给我复原出来!另外,查清楚,当年那份‘丢失’的文件,最后出现的所有电子痕迹和物理路径!我不信它能凭空消失!”

“明白!” 技术总监立刻领命。

“给你们二十四小时。” 陆沉洲的声音不高,却带着冻结血液的寒意,“我要结果。我要名字。我要……所有参与其中的人,付出他们无法承受的代价。” 他站起身,强大的气场笼罩全场,“为了五年前的无辜者,也为了今天。”

会议在令人窒息的低气压中结束。陆沉洲回到自己的办公室,没有开灯。他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俯瞰着脚下繁华却冰冷的城市。君悦酒店就在不远处的灯火辉煌中。五年前的画面和苏晚崩溃的哭声反复交织,折磨着他的神经。他第一次感到一种深深的无力,不是对商业对手,而是对自己犯下的、无法挽回的错误。

他拿出私人手机,拨通了一个极少动用的加密号码:“是我。启动‘暗河’程序,最高权限。目标:王振涛,及其五年内所有通讯、资金、社会关系网。深挖。我要知道他背后是谁。”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毫无感情的电子音:“指令确认。‘暗河’启动。”

云顶酒店顶层套房。

浴室的门,在陆沉洲离开后很久,才传来一声轻微的“咔哒”声。

门缓缓打开了一条缝。苏晚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她换下了那件沾着咖啡渍的衬衫,穿着酒店柔软的浴袍,头发湿漉漉地披散着,脸色苍白得像透明,眼睛红肿得吓人,眼神空洞而脆弱,仿佛一碰即碎的琉璃。

“妈妈!” 苏小宇立刻扑了上去,紧紧抱住妈妈的腿,小脸埋在她身上。

苏晚僵硬地抬手,轻轻抚摸着儿子的头发,动作带着劫后余生的麻木。客厅里,之前那种无处不在的监视感确实消失了。餐桌上摆放着精致的餐点,还冒着热气。她的手机也静静地躺在茶几上。

这一切都在无声地宣告着陆沉洲命令的真实性。他真的……撤走了看守?他真的……道歉了?

那句“对不起”和“是我错了”,还有那打败性的监控画面描述,如同魔咒般在她脑海中反复回响。是真的吗?那个噩梦般的夜晚,她不是主动的?她也是受害者?那陆沉洲……他恨了她五年,折磨她,软禁她……都是因为一个可怕的误会?

这个认知带来的冲击,丝毫不亚于当初被软禁时的恐惧。它像一把双刃剑,一边斩断了她背负五年的“窃贼”枷锁,另一边却又在她心上划开了一道更深、更茫然的口子——她该恨谁?她该信谁?未来……又该怎么办?

巨大的疲惫和茫然席卷了她。她抱着儿子,走到沙发边坐下,目光没有焦距地望着窗外璀璨的夜景,仿佛灵魂被抽离。

“妈妈,你吃一点东西好不好?” 苏小宇懂事地端来一小碗温热的蔬菜粥,小脸上满是担忧,“那个……那个坏……叔叔说,让你吃点东西。” 他还是无法顺畅地叫出别的称呼。

苏晚机械地接过碗,勺子舀起一点粥,送到嘴边,却食不知味。味同嚼蜡。

这一晚,套房里异常安静。苏小宇依偎在妈妈身边,虽然妈妈不再哭,但那种深深的、仿佛被掏空了灵魂的沉寂,让他更加不安。他不敢多问,只是紧紧抓着妈妈的手。

陆沉洲没有再来。但陈默亲自来了一趟,送来了苏小宇心爱的儿童平板(已经彻底检查过,没有任何监控程序),并带来了陆沉洲的口信:他们可以自由活动,酒店内外有便衣安保,只为保护他们的安全,绝无监视之意。有任何需要,随时联系他或陈默。

苏晚只是沉默地点点头,没有任何回应。

6.

接下来的几天,像一场缓慢而艰难的拉锯战。

陆沉洲没有再出现在她们面前,但他的存在感无处不在。最好的餐食、最新的儿童玩具、顶尖的儿童读物、甚至还有一套适合苏小宇年龄的、配置顶尖的编程学习套件,源源不断地送到套房。李医生也每天定时来为苏晚检查身体(她因为巨大的情绪波动和心力交瘁,有些低烧和虚弱),并带来安神的药物。苏小宇被允许在酒店专属的、安保严密的儿童乐园玩耍,有专门的保姆陪同。

物质上,她们被照顾得无微不至,甚至远超以往。但精神上,那道无形的鸿沟依然横亘着。

苏晚依旧沉默寡言,大多数时间只是坐在窗边发呆,或是看着苏小宇玩玩具。她开始吃东西,但吃得很少。她不再流泪,但眼神深处那层厚厚的冰霜,并未完全消融。陆沉洲的道歉是真实的,伤害也是真实的。五年独自舔舐伤口的习惯,不是几句道歉就能抹去的。她像一只受惊过度的小兽,对任何来自陆沉洲的示好都保持着本能的警惕和距离。

陆沉洲则像一头笨拙的困兽。他每天都会让陈默询问她们的情况,知道苏晚吃得少,会皱眉让厨房换花样;知道苏小宇对新的编程套件爱不释手,会让人再送更专业的资料;知道苏晚喜欢安静,就撤掉了所有不必要的服务打扰。他甚至开始看一些关于“儿童心理创伤”和“如何与早熟孩子沟通”的资料,这对曾经只关注商业数据和战略部署的陆沉洲来说,简直是天方夜谭。

他几次走到套房门口,手抬起又放下。他想进去看看她,看看孩子,但想到苏晚那空洞的眼神和紧闭的心门,想到自己就是造成这一切的元凶,那股沉重的愧疚感就将他钉在原地。他生平第一次,感到了“近乡情怯”般的无措。

打破这僵局的,依旧是苏小宇。

小家伙的适应力惊人。最初的恐惧过去后,他敏锐地察觉到了陆沉洲的变化——那些源源不断送来的、精准戳中他兴趣点的玩具和学习用具;那个凶巴巴的助理叔叔陈默变得格外客气有礼;门口再也没有吓人的黑衣叔叔守着;最重要的是,妈妈虽然还是很难过,但至少不再被关起来,也不用再害怕得发抖了。

而那个“坏叔叔”(苏小宇心里已经悄悄把这个称呼降级为“那个叔叔”了),似乎……也没有那么坏了?他好像……在努力对妈妈和自己好?虽然方法笨笨的。

这天下午,苏晚低烧反复,吃了药后昏昏沉沉地睡着了。苏小宇在客厅里摆弄着他的新编程套件。陆沉洲正好处理完一个紧急会议,鬼使神差地走到了套房门口。他犹豫片刻,还是示意保镖不要通报,轻轻推开了门。

客厅里,苏小宇正坐在地毯上,小眉头紧锁,对着连接平板的微型电路板抓耳挠腮,嘴里还念念有词:“奇怪……这个传感器怎么不反馈数据呢?难道是接触不良?” 他身边散落着各种细小的零件和工具。

陆沉洲站在门口,静静地看着儿子专注的侧脸。那神情,那遇到技术难题时下意识微蹙的眉头,简直和他年轻时如出一辙。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夹杂着酸涩,悄然涌上心头。他轻轻咳了一声。

苏小宇闻声抬头,看到陆沉洲,愣了一下,小脸上没有之前的害怕,反而露出一丝“终于来了”的表情。他举起手里的电路板,小大人似的抱怨道:“喂!你送的这个套件,这个红外测距传感器好像有问题!我按说明书接的,它就是不工作!是不是买到次品了?”

这熟稔又带着点抱怨的语气,让陆沉洲怔住了。他没想到儿子会用这种方式跟他说话。他下意识地走过去,在苏小宇身边蹲下——这个动作似乎越来越熟练了。他接过那块小小的电路板,仔细看了看接线。

“这里,” 陆沉洲指着其中一个接口,声音不自觉地放轻缓了些,“信号线接反了。正负极要对调。” 他本身就是顶尖的技术出身,这点小问题一眼就看出来了。

“啊?是吗?” 苏小宇立刻凑过来,小脑袋几乎要碰到陆沉洲的下巴。他仔细看了看,恍然大悟:“哦!对哦!说明书上这个图示画得有点模糊!谢谢!” 他立刻动手调整,动作麻利。

陆沉洲看着儿子灵活的小手,眼神柔和了些许。他没有离开,就那样安静地蹲在旁边,看着苏小宇重新接线、调试。小家伙很快搞定了传感器,兴奋地测试起来,小脸上洋溢着纯粹的快乐和成就感。

“搞定!我就说嘛,我写的代码肯定没问题!” 苏小宇得意地晃了晃小脑袋,眼睛亮晶晶的。

“代码是你自己写的?” 陆沉洲有些惊讶。那份代码逻辑对于一个五岁孩子来说,相当清晰。

“当然!” 苏小宇挺起小胸膛,“‘小宇伙伴’的核心代码也是我写的!妈妈帮我做了界面和优化。” 提到妈妈,他声音低了一点,下意识地看了一眼主卧紧闭的门。

陆沉洲的心也跟着沉了一下。他沉默片刻,看着儿子明亮的眼睛,低声问:“妈妈……她今天好点了吗?”

苏小宇点点头,又摇摇头:“李伯伯说烧退了。但是……妈妈还是不说话,也不笑。” 他小脸上满是担忧,犹豫了一下,小声问:“你……你真的是我爹地吗?”

这个问题,再次直击核心。陆沉洲看着儿子清澈的、带着求证和一丝渴望的眼睛,喉结滚动了一下。他无法再回避。

“是。” 他回答,声音低沉而肯定,带着一种郑重的承诺感,“我是。生物学上的父亲。五年前……因为一些可怕的错误和误会,我和妈妈分开了,也错过了你长大的这五年。对不起,小宇。” 这句“对不起”,是对儿子说的。

苏小宇的眼睛瞬间睁得更大了,小嘴微张,似乎消化着这个重磅信息。他看着陆沉洲,那双和他极其相似的眼睛里,翻涌着复杂的情绪——惊讶、困惑、一丝了然,还有一点点……奇异的亮光?他没有像苏晚那样崩溃或质疑,孩子的接受能力有时超乎想象,尤其是当事实摆在眼前,而对方似乎……也没有那么讨厌的时候。

“哦……” 他长长地哦了一声,小脑袋歪了歪,似乎在组织语言。然后,他问出了一个让陆沉洲始料未及的问题:“那……爹地,” 这个称呼从他嘴里自然而然地叫了出来,带着点试探,却奇异地不显突兀,“你会修平衡车吗?我的小恐龙平衡车昨天在乐园玩的时候好像撞坏了轮子。”

陆沉洲:“……???”

他设想过儿子可能的愤怒、排斥、或者委屈的质问,唯独没料到是这个!这巨大的转折让他一向精明的脑子都宕机了一秒。

“应……应该能修。” 他有些僵硬地回答。

“太好啦!” 苏小宇立刻跳起来,小脸上绽开一个大大的笑容,仿佛确认了“爹地”身份的最大意义就在于能修玩具!他噔噔噔跑回房间,抱出了他那辆摔歪了轮子的恐龙造型平衡车,献宝似的推到陆沉洲面前。“给!就是这里,轮子歪了,卡住不动了。”

陆沉洲看着眼前眼巴巴的儿子和那辆幼稚的平衡车,再看看儿子那毫无阴霾、仿佛之前所有对峙和伤害都不存在的灿烂笑容,心中那堵坚冰筑成的高墙,仿佛被这童真的阳光瞬间融化了一个巨大的缺口。一种从未有过的、温软酸涩的情绪,如同暖流,缓缓注入心田。

他接过那辆小小的平衡车,在苏小宇身边坐下,拿出随身的瑞士军刀(这大概是这位霸总身上最“亲民”的工具了),开始笨拙地拆卸检查轮轴。苏小宇则像个小监工,趴在他腿边,小脑袋凑得极近,叽叽喳喳地指挥着:“小心点!那个螺丝很小的!……对对,就是这里!……哇,爹地你好厉害!真的拆下来了!”

阳光透过落地窗,洒在这一大一小两个身影上。陆沉洲低着头,神情是前所未有的专注和……温和。他小心翼翼地调整着小小的轮轴,额角甚至渗出了细密的汗珠。苏小宇则满脸崇拜和兴奋,小嘴不停地问着各种问题。

主卧的门,不知何时悄悄打开了一条缝。苏晚静静地站在那里,脸色依旧苍白,眼神却不再是空洞的。她看着客厅地毯上那从未想象过的和谐一幕——那个高高在上、冷酷无情的陆沉洲,正笨手笨脚却无比认真地给儿子修理着一辆幼稚的平衡车。而她的儿子,那个一直渴望父爱又充满戒备的小宇,正亲昵地趴在“爹地”腿边,小脸上洋溢着纯粹的快乐和信任。

这一幕,像一颗投入心湖的石子,在她沉寂的心底漾开了一圈微小的涟漪。冰封的湖面,悄然裂开了一道缝隙。她默默地看了一会儿,没有惊动他们,轻轻关上了门,背靠着门板,缓缓滑坐在地上。这一次,没有眼泪,只有一种深沉的疲惫和……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极其微弱的松动。

陆沉洲的效率高得惊人。“暗河”程序启动不到四十八小时,一份详尽的报告就摆在了他的案头。

王振涛,当年的酒店安保副经理,在事发后不到三个月就辞职,拿着大笔来历不明的资金举家移民海外。报告不仅挖出了他当年接受巨额贿赂、篡改监控记录、协助某人将苏晚拖入套房的铁证,更顺藤摸瓜,揪出了幕后真正的黑手——陆沉洲在商场上一个手段狠辣的劲敌,赵氏集团的掌舵人,赵天雄。

赵天雄觊觎洲际科技当时即将发布的一项打败性技术(正是那份“丢失”的文件核心),意图窃取。他精心策划,买通王振涛,利用一场陆沉洲必然会出席的商务酒会,在陆沉洲的酒里也下了药(剂量较轻,制造混乱和记忆模糊),并安排人给当时在酒店兼职、容貌清丽的苏晚下重药。计划是将神志不清的苏晚送入陆沉洲房间,制造陆沉洲“强迫”服务生的丑闻,同时趁乱盗取文件。一旦陆沉洲身败名裂,赵天雄不仅能打击对手,还能趁乱浑水摸鱼获取技术。

然而,计划出了意外。陆沉洲虽然中了药,但意志力惊人,加上药物剂量问题,并未完全失去理智,反而在混乱中击退了潜入房间试图盗取文件的赵天雄手下(这也是文件最终散落在床头柜的原因)。而苏晚在药效和惊吓的双重作用下,在陆沉洲短暂离开房间处理入侵者时醒来,看到散落的文件和自己狼狈的样子,巨大的恐惧让她在晨曦中仓皇逃离,从此消失。

赵天雄的计划功亏一篑,文件没拿到,丑闻也没完全引爆(陆沉洲压下了部分消息),只留下一个烂摊子和陆沉洲对“主动接近并窃密”的苏晚长达五年的恨意。

看着报告上冰冷的文字和确凿的证据,陆沉洲眼中的风暴足以摧毁一切。他拿起电话,声音冷得如同西伯利亚的寒风:“陈默,通知法务部和公关部,启动对赵氏集团的全面狙击计划。放出我们掌握的所有关于赵天雄商业欺诈、行贿、侵犯商业秘密的证据。联系警方,以绑架、故意伤害、商业间谍罪移交王振涛和赵天雄涉案的所有证据。我要赵氏集团,三天之内,从这座城市彻底消失!”

一场针对赵氏集团的、毫不留情的金融和法律风暴瞬间掀起!陆沉洲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甚至更加狠辣精准。赵氏股价断崖式暴跌,合作商纷纷解约,银行催贷,警方介入调查……赵天雄苦心经营数十年的商业帝国,在陆沉洲的雷霆之怒下,如同沙堡般迅速崩塌。

当赵天雄在办公室被警方带走的消息登上财经头条时,陆沉洲正坐在云顶酒店套房的客厅里。他将打印出来的新闻报道(隐去了血腥细节,只保留了赵天雄被捕和赵氏破产的核心信息),轻轻地推到了坐在对面的苏晚面前。

苏晚穿着简单的家居服,脸色依旧有些苍白,但眼神不再空洞,多了几分沉静。她看着那份报道,手指微微颤抖着拿起纸张。目光扫过“赵天雄”、“绑架”、“商业间谍”、“被捕”等字眼,五年前那个地狱般夜晚的真相,终于以最清晰、最残酷的方式,完整地呈现在她面前。

原来如此。

原来她真的只是一个被无辜卷入、被当成棋子的牺牲品。

原来让她背负五年冤屈和恐惧的罪魁祸首,另有其人。

原来陆沉洲……他恨错了人,却也……用他自己的方式,为她讨回了迟来的公道。

泪水无声地滑落,滴落在新闻报道上,晕开一小片墨迹。但这一次的泪水,不再是恐惧和绝望,而是混杂着冤屈得雪的释然、尘埃落定的疲惫,以及……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她看向坐在对面的陆沉洲。

陆沉洲没有回避她的目光。他的眼神深邃,没有了之前的冰冷和审视,只有一片沉静的、等待审判般的坦然。他低声说:“对不起,苏晚。让你等了五年,才看到这个真相。所有伤害过你的人,我都不会放过。这是我的承诺。”

苏晚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流着泪。过了许久,她才用沙哑的声音,极其轻微地问了一句:“……小宇呢?”

“在儿童乐园,有保姆和林阿姨陪着,他很开心。” 陆沉洲立刻回答。

又是一阵沉默。苏晚低下头,看着自己的手指,声音轻得像叹息:“……谢谢。”

这两个字,像一道微弱的光,瞬间点亮了陆沉洲沉寂的眼眸。他知道,这声“谢谢”并不意味着原谅,但至少,那扇紧闭的心门,终于向他敞开了一丝缝隙。

日子在一种微妙而缓慢的节奏中流淌。苏晚依然沉默居多,但不再抗拒陆沉洲的存在。她会允许他每天过来看看小宇,有时甚至会在陆沉洲笨拙地试图和小宇一起搭积木或讨论某个简单的编程问题时,静静地坐在一旁看着。她眼中的冰霜在一点点消融,虽然速度缓慢,却坚定。

苏小宇则成了家里最快乐的人。他终于可以光明正大地叫“爹地”了!虽然妈妈还没开口,但他能感觉到妈妈不再像以前那样害怕和排斥。爹地会陪他玩,给他讲他感兴趣的科技知识(虽然有时候讲得太深奥他听不懂),还会笨手笨脚地学做他喜欢吃的番茄炒蛋(虽然第一次差点把厨房点着)。

小家伙的萌宝助攻技能也持续在线。

周末,陆沉洲带母子俩去参观一个顶级的儿童科技展览。展厅里人很多,苏晚下意识地有些紧张。陆沉洲自然而然地伸出手,虚扶在她的腰后,隔开拥挤的人流。苏晚身体微微一僵,却没有躲开。

“妈妈!爹地!快看那个机器人!” 苏小宇兴奋地指着前面一个正在表演的智能机器人,挣脱了保姆的手,像个小炮弹一样往前冲去。

“小宇慢点!” 苏晚和陆沉洲几乎同时出声,语气里是如出一辙的紧张。两人下意识地对视了一眼,又在下一秒有些尴尬地移开目光。

苏小宇跑到机器人展台前,好奇地仰头看着。一个工作人员正在讲解机器人的互动功能,邀请小朋友上前体验。苏小宇立刻举手,被选中了。

工作人员笑着问:“小朋友,你想让机器人做什么呀?”

苏小宇大眼睛滴溜溜一转,回头看了一眼不远处站在一起的父母,小脸上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容。他凑到工作人员递过来的麦克风前,用清脆响亮、足以让周围人都听到的童音大声说:

“机器人叔叔,你能让我的爹地和妈妈牵一下手吗?我看电视里,爸爸妈妈带小朋友出来玩,都是要手牵手的!”

轰——!

周围传来善意的哄笑声和好奇的目光。苏晚的脸瞬间红得像煮熟的虾子,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陆沉洲也罕见地露出了些许窘迫,但眼底却飞快地掠过一丝笑意。

工作人员也被逗乐了,机器人用电子音幽默地回答:“指令接收!情感促进模式启动!建议执行:牵手成功率99.9%!” 周围的哄笑声更大了。

在无数目光的注视下,在儿子那充满期待和狡黠的眼神中,陆沉洲深吸一口气,缓缓地、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和郑重,向身边满脸通红的苏晚伸出了手。

苏晚的心跳快得如同擂鼓。她想逃,想拒绝,但看着儿子亮晶晶的眼睛,看着陆沉洲那只摊开在面前、带着薄茧和力量的大手,再想到这几个月他笨拙却真切的努力,想到他替她讨回的公道……心中那最后一道坚固的防线,仿佛在儿子这童真的“助攻”和周围善意的笑声中,悄然崩塌了一角。

她犹豫着,指尖微微颤抖着,最终,极其缓慢地、带着一丝试探的意味,轻轻地、轻轻地,将自己的指尖,放入了陆沉洲温暖的掌心。

陆沉洲的手瞬间收紧,将那微凉而柔软的手,坚定而温柔地包裹住。他的掌心滚烫,仿佛能融化一切坚冰。

苏小宇在台上看着这一幕,高兴地蹦了起来,对着麦克风大喊:“成功啦!机器人叔叔你真棒!爹地妈妈加油!” 童言无忌的欢呼,引来了更热烈的掌声和笑声。

苏晚的脸红得要滴血,想抽回手,却被陆沉洲握得更紧。他侧过头,深邃的眼眸凝视着她,低沉的嗓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温柔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别松手。小宇看着呢。”

苏晚瞪了他一眼,那眼神里却没了往日的冰冷和恐惧,反而多了几分羞恼和……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被温暖包裹的安心。她终究没有再挣扎,任由他牵着,在儿子兴奋的目光和周围善意的笑声中,穿行在光怪陆离的科技展馆里。那只被他包裹的手,从最初的僵硬,到渐渐放松,再到最后,甚至能感受到彼此掌心传递的、微弱的、却真实存在的暖意。

三个月后。

城郊,一栋掩映在葱郁林木间的现代风格别墅。这里不再是酒店套房的临时居所,而是陆沉洲名下最私密、安保也最完善的住所之一。

傍晚,夕阳的金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洒在宽敞明亮的开放式厨房和餐厅区域。

苏小宇正趴在餐桌上,晃着小短腿,眉飞色舞地讲着今天在学校科技小组里如何用自己编写的程序打败了六年级的学长,小脸上满是得意:“……然后我就按了一下回车键,唰!他们的机器人就原地转圈圈啦!老师都惊呆了!说我是‘降维打击’!” 他一边说,一边叉起一大块裹着浓郁芝士的意面,满足地塞进嘴里,小脸蛋鼓鼓囊囊。

苏晚坐在他对面,穿着舒适的米白色针织衫,长发松松挽起,露出光洁的额头。她脸上带着温柔的笑意,眼神明亮而宁静,时不时提醒儿子:“慢点吃,小心噎着。” 她面前的餐盘里,食物也下去了一大半。几个月前那种形销骨立的苍白和惊惶,早已被温润的气色和淡淡的红晕取代。

陆沉洲坐在主位。他没有穿一丝不苟的西装,只着一件质地柔软的深灰色羊绒衫,少了几分商界帝王的凌厉,多了几分居家的温和。他面前的餐盘里,赫然是一份卖相尚可、但明显与桌上其他精致菜肴风格迥异的……番茄炒蛋。这是他唯一学会并且坚持练习的菜。

他认真地听着儿子眉飞色舞的讲述,嘴角噙着淡淡的笑意。当苏小宇说到精彩处,他会适时地点评一两句,精准地指出儿子程序中的一个可优化点,惹得小家伙眼睛更亮,饭都顾不上吃了,立刻就要展开讨论。

苏晚看着他们父子俩热烈地讨论着代码逻辑,看着陆沉洲耐心地解答儿子天马行空的问题,眼神温柔而复杂。这几个月,陆沉洲在用行动践行着他的承诺。他尊重她的节奏,从未逼迫。他给了小宇毫无保留的父爱和最好的教育资源。他彻底清算了过去的阴霾。他笨拙地学习着如何做一个父亲,甚至学着做一个……关心她的人。他会留意她喜欢的书,默默放在她的床头;会在她偶尔失眠的深夜,让厨房温一杯热牛奶送来;会在她带小宇参加学校活动时,推掉会议,默默地坐在观众席后排。

坚冰在点滴的温暖中缓慢融化。虽然她还没有完全放下心结,还没有准备好接受更多,但至少,她不再害怕。她开始允许自己享受这份来之不易的平静,享受儿子在父亲陪伴下更加开朗快乐的笑容。她甚至开始觉得,这个曾经象征着噩梦的男人,或许……真的可以成为小宇生命中缺失的那座山。

“妈妈!爹地说周末带我去新开的太空主题科技馆!里面有模拟火星车驾驶!你也一起去好不好?” 苏小宇结束了和爹地的技术讨论,转向苏晚,大眼睛里充满了期待。

苏晚看向陆沉洲。陆沉洲也正看着她,眼神里带着询问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夕阳的金辉落在他们身上,空气中弥漫着食物温暖的香气和芝士浓郁的甜香。苏晚看着儿子渴望的眼神,再看看陆沉洲眼中那小心翼翼的期待,心底最后一丝犹豫,仿佛也在这温馨的烟火气中消散了。

她微微一笑,笑容如同初融的春雪,温暖而明亮,轻轻点了点头:“好。我们一起去。”

苏小宇立刻欢呼起来:“耶!太好啦!爹地妈妈万岁!”

陆沉洲看着苏晚脸上那久违的、放松而温暖的笑容,心中那块悬了许久的巨石终于缓缓落地。他拿起手边的红酒,向苏晚的方向微微示意,深邃的眼眸里,映着夕阳的金辉和她清丽的侧影,盛满了失而复得的珍重和无声的承诺。

苏晚也端起面前的水杯,迎上他的目光。没有言语,一切尽在不言中。

窗外,夕阳沉入地平线,将天空染成一片温柔的橙紫色。别墅内,灯火温暖。餐桌上,那盘略显笨拙的番茄炒蛋,在精致菜肴的环绕下,却散发着一种独特的、名为“家”的温暖气息。

苏小宇满足地舔了舔沾着芝士酱的嘴角,看着坐在他左右、终于不再隔着无形鸿沟的爹地和妈妈,小脸上露出了一个大大的、心满意足的笑容。他悄悄伸出小脚,在桌子底下,一边碰了碰妈妈的拖鞋,一边碰了碰爹地的皮鞋。

嗯,都还在。

他的宇宙飞船,终于有最棒的驾驶员了!

更新时间:2025-07-06 18:06: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