哇哦,叶总是爹系老公(续)精选章节
冰冷的空气像是凝固的、带着微小棱角的冰晶,密密匝匝地填满了书房的每一个角落。林晚跌坐在深色羊绒地毯上,背靠着硬木边柜冰冷的棱角,那本摊开的、泛黄的素描册如同烧红的烙铁,沉甸甸地压在她剧烈颤抖的膝盖上。最后一页那行凌厉的字迹——“计划第7年,终于娶到她了”——像淬了毒的针,狠狠扎进她的瞳孔,然后顺着视神经一路烧灼进大脑深处,留下滚烫而混乱的烙印。
七年?计划?
二十岁那场盛大而冰冷的联姻,在她毫无选择的情况下被推上祭坛……往前推七年,她才十三岁?十四岁?一个穿着校服、对所谓家族联姻毫无概念的年纪!
那个在图书馆的晨光里,安静描摹她酣睡侧影的人;那个在辩论赛的喧嚣中,精准捕捉她脸红倔强的人;那个在小吃街的烟火气里,用笔尖温柔记录她馋嘴模样的人……
不是某个暗恋者,不是某个她从未留意的校友。
是他。叶琛。
这个认知带着毁灭性的力量,瞬间冲垮了她花了五年时间才勉强筑起的、名为“契约婚姻”的冰冷堤坝。堤坝后面,是五年间堆积如山的疏离、公事公办的客套、深夜独自吞咽的孤独、以及那张泾渭分明的次卧大床……所有的一切,在这惊涛骇浪般的真相面前,脆弱得像被阳光暴晒的薄冰,碎裂、崩塌、消融殆尽。巨大的荒谬感和一种近乎被窥视的恐惧感攫住了她,让她浑身冰冷,指尖麻木,连呼吸都变得困难而急促。
她猛地抬起头,布满惊涛骇浪的眼睛,不受控制地、带着某种寻求答案的急切,死死地盯向那扇厚重的书房门。仿佛要用目光穿透那坚硬的实木,看到门外那个掌控一切、却将如此巨大的秘密深藏心底的男人。
就在这时——
“嗒。”
一声极其轻微、却如同惊雷般在死寂中炸响的机械声。
书房门锁的旋钮,被从外面精准地拧动了。
林晚浑身的血液仿佛在这一瞬间彻底冻僵。她像个被当场捉住的、犯了弥天大错的孩子,巨大的恐慌让她甚至来不及思考,身体的本能快过了意识。她猛地将那本烫手的素描册合拢,胡乱地塞回那个敞开的深棕色硬木盒子里,手忙脚乱地想盖上盖子,试图抹去一切被窥探的痕迹。动作仓促而笨拙,带着一种绝望的徒劳。
“咔哒。”
门锁彻底弹开的声音,清晰得如同冰层断裂。
沉重的实木门被从外面缓缓推开,无声地滑开一道缝隙。走廊柔和的暖黄色光线,像一把试探的利刃,斜斜地切入书房浓稠的黑暗,在地板上投下一道细长的、明亮的光带。光带的边缘,恰好落在林晚跌坐在地毯上的身影上,也照亮了她脸上未来得及完全藏匿的惊惶失措和剧烈的心虚。
一个高大的、穿着深色睡袍的身影,逆着那道光,沉默地伫立在门口。光线勾勒出他肩背宽阔的轮廓,却将他脸上的神情完全隐没在阴影里。只有那存在感极强的、属于叶琛的气息——沉水香混合着极淡的、刚刚沐浴过的洁净水汽——如同无形的潮水,瞬间涌入书房,带着一种沉甸甸的、令人窒息的压迫感,淹没了林晚。
空气彻底凝固了。时间被拉长,扭曲,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般难熬。林晚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的声音,咚咚咚,像急促的鼓点,敲打着耳膜,也敲打着这令人窒息的寂静。她蜷缩在地毯上,像一只被强光钉住的、无处遁形的猎物,身体僵硬得无法动弹,只能徒劳地垂下眼睫,避开那来自门口阴影处的、无形的审视目光。膝盖上,那个硬木盒子粗糙的边缘硌着她,提醒着她刚刚发现的、足以打败一切的秘密。
黑暗中,她听到一声极轻、极缓的呼吸声。仿佛站在门口的人,也在极力平复着什么。
接着,是脚步声。
沉稳,从容,带着一种掌控一切的节奏,一步一步,踏在书房冰凉光滑的地板上,朝着她所在的方向走来。每一步,都像踩在林晚紧绷到极致的神经上。那沉水香的气息越来越近,越来越浓郁,带着一种无法言喻的侵略性,将她完全笼罩。
他没有说话。
只是沉默地走近。
林晚感觉自己的心脏快要从喉咙里跳出来了。她攥紧了睡裙的下摆,指节用力到泛白。她能感觉到他停在了自己面前,很近很近。属于他的阴影彻底覆盖了她,挡住了门口投入的那道唯一的光源,将她完全笼罩在一片更深的黑暗里。他高大的身躯像一堵无法逾越的山,带着无形的威压,让她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
然后,她感觉到一股微凉的气息拂过她的头顶。
他弯下了腰。
林晚的身体猛地一颤,几乎要弹跳起来,下意识地闭紧了眼睛。预想中的质问、冰冷的目光、甚至可能是暴怒……都没有降临。
一只温热而干燥的大手,带着一种她无法理解的、近乎轻柔的力道,落在了她冰凉汗湿的手背上。
那只手覆盖在她紧攥着睡裙的手上,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道,却奇异地没有粗暴地掰开她的手指,而是缓慢地、带着某种安抚意味地,将她因为过度用力而僵硬的手指,一根一根,轻柔地展开。
林晚的心跳骤然漏了一拍,惊愕地睁大了眼睛,在黑暗中茫然地抬头。
他离得那么近,近到她能看清他垂下的眼睫在眼下投下的淡淡阴影。近到能感受到他温热的呼吸拂过她的额发。他身上那股强烈的沉水香气息几乎将她包裹。
“坐地上凉。”叶琛的声音响起,低沉,带着深夜特有的沙哑,像粗糙的砂纸轻轻摩擦过寂静的夜空。那声音里没有她预想中的任何冰冷或愤怒,反而……带着一种奇异的、让她瞬间鼻酸的疲惫和一种更深沉、更复杂的东西,是她从未在他身上感受过的。
他说话时,温热的气息拂过她的额头。他的目光,似乎越过她,落在了她身后那个敞开的硬木盒子上,落在了那个只盖上了一半盖子的、露出牛皮纸封面的素描本上。
那目光沉甸甸的,像浸满了墨水的夜色。
林晚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紧,又骤然松开,留下一种空落落的、带着尖锐刺痛的酸胀感。她张了张嘴,喉咙却干涩得发不出任何声音。所有质问的勇气、被欺骗的愤怒、窥见秘密的惊惶,在他这句轻飘飘的、带着难以言喻的疲惫和温柔的“坐地上凉”面前,溃不成军。
她像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只能任由他温热的手掌握住她冰凉的手,任由他将她那只紧攥裙摆的手完全包裹在他的掌心。那温度透过皮肤传来,带着一种奇异的、令人想要沉溺的暖意,却也在她混乱的心湖里投下了更大的、足以将她溺毙的巨石。
叶琛没有再说话。他只是维持着这个弯腰的姿势,一只手包裹着她的手,另一只手似乎随意地搭在了膝盖上。书房里只剩下两人交错的、并不平稳的呼吸声,在浓稠的黑暗里无声地交织、碰撞。
那本摊开的素描本,像一个沉默的证人,躺在打开的盒子里,暴露在两人之间这片窒息般的黑暗里。泛黄的纸页上,少女鲜活的模样,和最后一页那行宣告般的字迹,无声地诉说着一个被精心掩埋了七年、甚至更久的秘密。
他看见了。他一定看见了。
可他只是说,“坐地上凉”。
这比任何质问、任何解释,都更让林晚感到一种灭顶的茫然和……一种无法抑制的、心脏被揉碎般的酸楚。
时间像是被灌满了粘稠的沥青,沉滞得令人窒息。书房里没有灯,只有窗外遥远城市的光污染渗入,在昂贵的木地板上涂抹出模糊而冰冷的色块。林晚僵硬地坐在地毯上,背脊紧贴着硬木边柜冰冷的棱角,那点细微的凉意却丝毫无法平息她胸腔里翻江倒海的混乱和灼烧感。
叶琛的手掌依旧覆盖在她冰凉的手背上,温热的触感像带着细小的电流,沿着手臂一路窜上来,与心脏深处那团混乱的冰火激烈地交锋。他的气息,沉水香混合着极淡的洁净水汽,沉甸甸地笼罩着她,带着一种无声的、令人心悸的压迫感。
那句轻飘飘的“坐地上凉”,像投入死水的石子,只在她混乱的心湖里激起一圈微弱的涟漪,随即被更汹涌的暗流吞没。取而代之的,是素描本上那一页页清晰的画面,是最后一页那行力透纸背的字迹——**“计划第7年,终于娶到她了。”**
计划?娶她?七年?
一个冰冷而尖锐的词语,带着精密计算的冷酷,狠狠刺穿了昨夜今晨那一点点虚幻的、关于“关心”的错觉。
胃部残留的不适感早已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尖锐的、被愚弄和被操控的屈辱感,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而上。五年!整整五年!她像个小丑一样,在一个精心编织的、名为“契约婚姻”的冰冷舞台上,扮演着“叶太太”的角色,忍受着疏离、客套、界限分明的“合租”生活,以为这只是一场冰冷的利益交换!她甚至为此感到某种程度上的“庆幸”,庆幸这层冰冷的关系让她保留了最后一点自我!
而这一切的背后,竟然是一个长达七年、名为“计划”的……狩猎?
被窥视的羞耻感,被蒙蔽的愤怒,被物化的屈辱……种种激烈情绪如同岩浆在胸腔里奔涌、冲撞,寻找着喷发的出口。那股被他强行压下的、属于“林晚”的反骨,在这一刻被彻底点燃,烧掉了所有理智的藩篱。
“凉?”林晚猛地抬起头,在昏暗中迎向叶琛近在咫尺、却隐在阴影里的脸。她的声音因为激烈的情绪而拔高,带着一种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尖锐和颤抖,像绷紧到极限的琴弦,下一秒就要断裂。“叶总现在才想起来关心我凉不凉?”
她用力地、几乎是带着一种决绝的狠劲,猛地抽回了被他包裹在手心的那只手。冰冷的指尖划过他温热的掌心皮肤,带起一阵细微的战栗,随即迅速远离,紧紧攥成了拳,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的软肉里,试图用更尖锐的疼痛来保持清醒。
叶琛覆盖在她手背上的力道猝不及防地落空。他维持着那个微微俯身的姿势,那只悬在半空的手,几不可察地蜷缩了一下,随即缓缓收回,垂落在身侧。他依旧没有说话,只是那隐在阴影中的轮廓,似乎绷得更紧了些,像一张拉满的弓。
林晚撑着冰冷的地面,猛地站了起来。动作太快,眼前一阵发黑,身体不受控制地晃了一下,膝盖撞到了身后的硬木边柜边缘,发出沉闷的“咚”的一声。尖锐的疼痛瞬间传来,她却像感觉不到,只是凭借着那股熊熊燃烧的怒火,强行站稳。
她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尽管在黑暗中,这种“居高临下”显得如此徒劳。她抓起那个敞开的硬木盒子,粗暴地将里面那本摊开的、让她如坠冰窟的素描册一把捞了出来,用力地、几乎是砸向叶琛的方向!
泛黄的纸页在空中发出哗啦的声响,像濒死的蝶翼扇动。素描本并没有砸到他身上,而是啪嗒一声,落在了他脚边昂贵的地毯上,摊开着,恰好是图书馆里那个趴在桌上酣睡的少女侧影。
“计划?”林晚的声音像是从齿缝里挤出来,每一个字都裹着冰碴,带着血淋淋的嘲弄,“叶琛,你告诉我,这是什么见鬼的‘计划’?!”
她的胸口剧烈起伏着,黑暗中,那双眼睛亮得惊人,像是燃烧着两簇冰冷的火焰,死死地盯着阴影中那个沉默如山的身影。“看着我!告诉我!这七年!这所谓的‘计划’!是不是就是你像个躲在暗处的猎人一样,用你的笔,用你的眼睛,像观察一件物品、一个目标一样,记录着我的一举一动?!”
“看着我笑?看着我哭?看着我为了一个路边摊馋得流口水?看着我辩论赛脸红脖子粗的样子?叶总,您是不是觉得特别有趣?特别有成就感?!”她的声音越来越高,带着一种歇斯底里的破碎感,在寂静的书房里尖锐地回荡。“然后呢?时机成熟了?第七年了?终于可以收网了?用一场冰冷的家族联姻,用一份冰冷的协议,把我像个战利品一样,圈进你这座金丝笼里?!”
“这就是你的‘计划’?!”她几乎是吼了出来,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和委屈而撕裂,带着浓重的鼻音,“叶琛!你告诉我!是不是?!”
最后一句质问,耗尽了她所有的力气。吼完,她急促地喘息着,胸口像是要炸开,眼前阵阵发黑,只能靠扶着冰冷的边柜才能勉强站立。膝盖被撞到的地方传来一阵阵尖锐的刺痛,提醒着她此刻的狼狈。巨大的屈辱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终于冲垮了愤怒的堤坝,让她眼眶瞬间变得滚烫酸涩,有什么温热的东西不受控制地涌了上来,模糊了视线。
书房里,只剩下她粗重而压抑的喘息声,和她死死咬住下唇才能阻止的、细微的哽咽。
死寂。
令人窒息的死寂。
叶琛依旧沉默地站在那里,像一尊没有生命的雕像,隐在浓重的黑暗里。只有他垂在身侧的手,在阴影中极其细微地、不易察觉地颤抖着。那本摊开的素描册,像一块烧红的烙铁,静静地躺在他脚边的地毯上,少女恬静的睡颜在昏暗中散发着无声的嘲讽。
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每一秒,都像是用钝刀在凌迟着林晚紧绷的神经。她等待着,等待着预料之中的冰冷解释,或者更可能的,是来自于掌控者的、不容置疑的镇压。
然而,回应她的,依旧是一片令人心慌的死寂。
就在林晚几乎要被这沉默和巨大的情绪反噬压垮时,那个一直隐在阴影里的男人,终于动了。
他极其缓慢地、弯下了腰。
动作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重感。
他没有去碰那本摊开的素描册,仿佛它不存在。他的目标,是林晚撞在边柜上的、那只此刻正传来阵阵刺痛、微微颤抖着的膝盖。
一只温热而干燥的大手,带着一种林晚无法理解的、近乎小心翼翼的力道,轻轻地、覆盖在了她冰冷、疼痛的膝盖骨上。
那掌心传来的温度,透过薄薄的丝质睡裙,熨帖着撞痛的肌肤,带来一种奇异的、令人心头发颤的安抚感。那动作太过轻柔,太过专注,仿佛他触碰的不是她此刻激烈控诉的对象,而是什么易碎的、需要精心呵护的珍宝。
林晚的身体猛地一僵,像被烫到一样,下意识地就想后退。可那只覆盖在她膝盖上的手,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沉稳的力道,阻止了她的退缩。他的手掌很大,几乎能完全包裹住她的膝盖,温热而坚定地熨帖着那处疼痛。
叶琛依旧维持着那个弯腰的姿势,低着头,视线似乎凝固在她膝盖的位置。光线太暗,林晚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只能感受到他温热的呼吸拂过她的睡裙下摆。
然后,她听到了他的声音。
不再是那种掌控一切的冰冷,不再是公事公办的疏离,也不是昨夜那种带着无奈叹息的“叶太太”。
那是一种极低、极沉的嗓音,带着一种她从未听过的、被砂纸打磨过般的沙哑和……一种深不见底的、浸透了疲惫的痛楚。
“膝盖……撞疼了?”他低声问,声音轻得几乎要被黑暗吞噬,却像一道惊雷,狠狠劈在林晚混乱的心湖之上。
那只覆盖在她撞痛膝盖上的手,温热的掌心像一块烙铁,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稳稳地熨帖着那处尖锐的疼痛。林晚的身体瞬间绷紧,像一张拉满的弓弦,所有的激烈控诉、所有被欺骗的屈辱和愤怒,都在这突如其来的、近乎温柔的触碰下,凝滞了。她下意识地想要后退,想要挣脱这带着强烈迷惑性的抚慰,仿佛那是裹着糖衣的毒药。
可叶琛的手掌纹丝不动。他的手指修长有力,带着薄茧的指腹隔着薄薄的丝质睡裙,极其轻微地、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专注,在她膝盖撞到的硬骨边缘轻轻按揉了一下。那一下,带着精准的力道,既缓解了那点钻心的疼,又像一道电流,顺着神经猛地窜上她的脊椎。
“膝盖……撞疼了?”
他的声音再次响起,依旧是那种极低、极沉的沙哑,却比刚才更清晰地钻入林晚混乱的耳中。这一次,那声音里没有了询问,更像是一种确认。一种带着沉重疲惫的、近乎叹息的确认。
林晚僵在原地,浑身的血液似乎都在这一刻涌向了头顶,又在下一秒冰冷地退潮。她张着嘴,喉咙里却像是堵了一团浸透了冰水的棉花,所有激烈的言辞都被这诡异的、完全偏离了轨道的关注点冻结在舌尖。
他为什么不解释?为什么不反驳?为什么不斥责她的无礼?
他只是在问她的膝盖疼不疼?
这比任何冰冷的回答都更让她感到一种灭顶的茫然和……一种无法抑制的、心脏被狠狠攥紧的酸楚。那本摊开的、记录着她整个少女时代的素描册,此刻就躺在他脚边的地毯上,像一个巨大的、无声的嘲讽。他看到了!他一定看到了!可他视而不见,仿佛那灼烧着她灵魂的秘密,还不如她撞痛的一点膝盖重要?
荒谬!太荒谬了!
“叶琛!”林晚的声音再次拔高,带着一种被逼到绝境的尖锐和破碎,她猛地挥开他按在自己膝盖上的手!那只手被她用力地甩开,在空中划过一道短暂的弧线,垂落回他身侧。她的动作太大,带动了身体,膝盖的疼痛再次尖锐地传来,让她踉跄了一下,重重地靠回冰冷的硬木边柜上。
“别碰我!”她几乎是嘶吼出来,声音因为剧烈的情绪波动而颤抖变形,眼泪终于不受控制地涌了出来,滚烫地滑过冰冷的脸颊。“收起你这套!我不需要!告诉我!回答我的问题!这七年!这计划!到底是什么?!”
她指着地上那本摊开的素描册,手指因为激动而剧烈颤抖。“看着我!告诉我!你是不是一直把我当成你的猎物?!是不是?!”
黑暗中,叶琛的身影似乎微微晃动了一下。那被挥开的手,在阴影中极其缓慢地、一点一点地蜷缩起来,握成了拳。指骨因为用力而发出极其细微的、令人牙酸的声响。他依旧低着头,林晚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能感觉到他身上那股沉水香的气息,似乎变得更加沉凝,带着一种山雨欲来的压迫感,沉甸甸地压在她的胸口。
时间在令人窒息的沉默中流淌。每一秒都像一把钝刀,反复切割着林晚紧绷到极限的神经。她死死地盯着那片笼罩着他的阴影,等待着最后的审判,等待着那预料之中的、冰冷的、掌控一切的宣判。
然而,预想中的一切都没有发生。
他忽然,极其缓慢地、抬起了头。
窗外遥远的光线,终于吝啬地勾勒出他脸部模糊的轮廓。不再是完全的黑暗,但依旧看不清五官,只能捕捉到一个线条紧绷的下颌,和那双……在昏暗中骤然亮起的眼眸。
那不再是平日里深潭般的平静无波,也不是公事公办的疏离淡漠。
那里面翻涌着一种林晚从未见过的、极其复杂的情绪。像暴风雨来临前剧烈翻滚的浓云,压抑着雷霆万钧的力量。有沉痛,有挣扎,有一种被逼至悬崖边缘的疲惫,甚至……还有一丝极快闪过、快得让她几乎以为是错觉的……受伤?
林晚的心猛地一沉,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
下一秒,叶琛开口了。他的声音不再是沙哑,而是变成了一种极低、极沉的,仿佛从胸腔最深处挤压出来的、带着金属摩擦般质感的震动。每一个字,都像沉重的石块,砸在书房冰冷的地板上,也砸在林晚剧烈跳动的心上。
“猎物?”他重复着这两个字,语气里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冰冷的嘲弄。那嘲弄的对象,却似乎并不是林晚。
他向前踏了一步。
仅仅一步。
那强大的压迫感却如同实质般骤然增强,将林晚完全笼罩。他离得更近了,近到她能清晰地感受到他温热的呼吸拂过她的额发,带着沉水香的气息,浓烈得让她几乎窒息。
他微微低下头,那双在昏暗中亮得惊人的眼睛,终于穿透了模糊的光线,直直地、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穿透力,锁定了林晚布满泪痕、写满惊怒和茫然的脸。
“林晚。”他叫了她的名字。不是“叶太太”。是她的名字。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重量。
他的声音低沉得如同深渊的回响,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地撞击着她的耳膜,也撞碎了她所有混乱的猜想:
“如果只是‘猎物’,我用得着等七年?”
“如果只是‘猎物’,我用得着……”
他顿了顿,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似乎在压抑着什么汹涌的情绪,声音里带上了一丝难以察觉的、被强行压抑的颤音,却也因此显得更加沉重和真实:
“……用得着拿整个叶氏的未来去赌,就为了娶你进门?”
“如果只是‘猎物’,我用得着等七年?”
“如果只是‘猎物’,我用得着……”
叶琛的声音低沉得如同深渊的回响,每一个字都带着沉重的、仿佛被强行从灵魂深处剥离出来的重量,狠狠砸在书房冰冷的地板上,也砸碎了林晚所有混乱而屈辱的猜想。
他向前踏出那一步,高大的身影彻底将她笼罩。黑暗中,他那双亮得惊人的眼眸穿透模糊的光线,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穿透力,锁定了她布满泪痕、写满惊怒和茫然的脸。
“……用得着拿整个叶氏的未来去赌,”他的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似乎在压抑着某种汹涌到极致的情绪,声音里带上了一丝难以察觉的、被强行压抑的颤音,却也因此显得更加沉重和真实,像被砂轮打磨过的金属,带着刮擦心弦的质感,“就为了娶你进门?”
最后几个字,轻得像叹息,却又重逾千钧。
林晚像是被一道无形的闪电劈中,瞬间僵立在原地。所有的控诉,所有的愤怒,所有的屈辱,都在这一刻被这石破天惊的一句话轰得粉碎!
“赌……整个叶氏的未来?”她下意识地重复着,声音轻飘飘的,带着一种巨大的、难以置信的茫然。脸上的泪痕冰凉,心脏却在胸腔里疯狂地擂动,几乎要撞碎胸骨跳出来。那本摊开的素描册,那行“计划第7年”的字迹,那些被窥视的少女时光……所有的一切,都在叶琛这句低沉而沉重的话语面前,被强行扭转了方向,指向了一个她从未想象过的、更加幽深的漩涡!
她猛地想起五年前那场突如其来的联姻。
那时林家风雨飘摇,父亲焦头烂额。叶家,这个庞然大物,如同从天而降的救世主,递来了联姻的橄榄枝。条件优渥得不可思议,几乎是以一种不容拒绝的姿态,将她——一个当时在家族中并不算核心、甚至有些边缘化的女儿——推到了叶琛的身边。她一直以为,那只是叶家为了巩固某种联盟关系,或者看中了林家某些残余的价值,而她,恰好是那个被推出来交换的筹码。
可现在……叶琛说什么?
拿整个叶氏的未来……去赌?
为了……娶她?
这怎么可能?!
巨大的冲击让她头晕目眩,身体不受控制地晃了一下,后背再次重重地撞在冰冷的硬木边柜上。膝盖被撞到的疼痛早已麻木,此刻只剩下心脏被无形巨手狠狠攥紧、几乎无法呼吸的窒息感。
“你……你在说什么?”林晚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带着浓重的哭腔和极致的困惑,“什么赌?什么叶氏的未来?我不明白……”
叶琛依旧站在离她极近的地方,近到她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胸膛因为压抑情绪而微微的起伏。他身上那股沉水香的气息,此刻似乎也带上了一丝不同寻常的、灼热的温度。他没有立刻回答她的疑问。
在浓稠得化不开的黑暗中,在两人激烈对峙后这短暂的、令人窒息的沉默里,叶琛那只刚刚被她用力挥开、此刻垂在身侧的手,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重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犹豫,抬了起来。
他的目标,不是她的肩膀,不是她的手臂。
而是她布满泪痕、冰凉濡湿的脸颊。
林晚的身体瞬间绷紧,像一张拉满的弓。她想躲开,想质问,想推开这又一次突如其来的、带着强烈迷惑性的触碰。可身体却像被无形的绳索捆住,僵硬得无法动弹。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只骨节分明、在昏暗中依旧能看出修长轮廓的手,带着一种近乎小心翼翼的、近乎虔诚的缓慢,一点点地靠近。
温热的指尖,带着薄茧的粗糙触感,终于,轻轻地、极其轻微地,落在了她脸颊上那蜿蜒冰凉的泪痕之上。
那一点触碰,像带着微弱的电流。林晚的身体猛地一颤,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不住的、极其细微的抽气声。
叶琛的指尖没有立刻离开,也没有粗暴地擦拭。只是那样轻轻地、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专注和……一种深沉的、几乎要将人溺毙的痛楚,停留在那点湿润的冰凉之上。仿佛他触碰的不是泪水,而是什么极其珍贵、又极其易碎的琉璃。
他的指腹极其轻微地、带着一种近乎本能的怜惜,在她冰凉湿滑的皮肤上,轻轻摩挲了一下。那一下,极轻,极缓,却带着一种穿透灵魂的力量。
然后,林晚听到了他的声音。不再是刚才那种低沉如雷的宣告,而是变成了一种极轻、极哑的,仿佛被巨大痛苦碾磨过的低语,每一个字都像浸满了苦涩的海水:
“林晚,”他叫着她的名字,声音低哑得几乎破碎,“这七年……”
“从来都不是什么‘计划’。”
“是……”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积攒着说出最后那个字的勇气,那个字仿佛重若千钧,带着足以将他压垮的重量和……某种孤注一掷的决绝。
“……是**等待**。”
“是我能做的……所有的等待。”
“等待”两个字,像两颗沉重的陨石,狠狠砸进林晚混乱的心湖,掀起滔天巨浪!
不是计划。是等待。
不是狩猎。是等待。
拿整个叶氏的未来去赌……是为了娶她?而这长达七年的窥视、记录、沉默的守护……竟然只是……等待?
这个认知带来的冲击,远比刚才的愤怒和屈辱更加猛烈,更加打败!它像一把巨大的钥匙,以一种蛮横的姿态,强行撬开了她认知深处那扇紧闭了五年、甚至更久的、名为“契约婚姻”的冰冷铁门!
门后面是什么?
是图书馆里那个默默注视她酣睡的身影?
是辩论赛台下那双捕捉她倔强神采的眼睛?
是烟火气里那个温柔记录她馋嘴模样的笔触?
是昨夜那个在床边沉默擦拭冷汗、用温热手掌覆盖她胃部的男人?
是今晨那个霸道没收咖啡机、却命令她喝粥的声音?
是下午那个在众目睽睽之下,以绝对保护姿态宣告“她是我太太”的身影?
所有零碎的、被她刻意忽略或曲解的片段,在这一刻,被“等待”这两个字串联起来,指向了一个她从未敢想、也从未能理解的方向!
巨大的眩晕感如同海啸般袭来。林晚感觉眼前阵阵发黑,身体里所有的力气都在瞬间被抽空。她再也支撑不住,身体软软地顺着冰冷的硬木边柜滑了下去,跌坐回之前那片冰冷的地毯上。
这一次,她没有再蜷缩成防备的姿态。只是茫然地、失魂落魄地坐着,像一个被抽走了灵魂的木偶。脸上的泪痕未干,新的泪水却因为巨大的震撼和无法消化的信息,再次无声地、汹涌地滚落下来,砸在深色的地毯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印记。
叶琛覆盖在她脸颊泪痕上的指尖,随着她的滑落而悬在了半空。他维持着那个微微俯身的姿势,那只手在昏暗中僵持了片刻,最终,带着一种沉重的无力感,缓缓地收了回去,垂落在身侧,紧握成拳。
他低头看着跌坐在地上、无声流泪的林晚。阴影完全笼罩着他,看不清表情。只有那沉重的、带着巨大痛楚的呼吸声,在死寂的书房里,一声,又一声,清晰得令人心悸。
林晚跌坐在冰冷的地毯上,背靠着同样冰冷的硬木边柜,像一尊被抽走了灵魂的脆弱瓷器。脸上冰凉的泪痕尚未干涸,新的泪水却已汹涌决堤,无声地滚落,在深色的羊绒地毯上洇开一小片更深的、绝望的湿痕。
叶琛那句低沉如雷、浸满痛楚的话语,依旧在她混乱不堪的脑海里反复轰鸣、炸裂——
“如果只是‘猎物’,我用得着等七年?”
“……用得着拿整个叶氏的未来去赌,就为了娶你进门?”
“这七年……从来都不是什么‘计划’。”
“是……等待。”
“是我能做的……所有的等待。”
每一个字都像沉重的铅块,狠狠砸在她认知的基石上,将过去五年构筑的冰冷世界砸得粉碎。等待?赌上叶氏的未来?为了娶她?这怎么可能?这背后的深渊,究竟有多深?多冷?
巨大的眩晕和灭顶的茫然席卷了她,让她连抬头的力气都消失殆尽。她只能任由自己沉溺在这片冰冷的、被泪水浸透的地毯上,像一个溺水者,连挣扎都显得徒劳。
书房里浓稠的黑暗,仿佛有了重量,沉沉地压在她的身上。只有叶琛沉重而压抑的呼吸声,在死寂的空气里一声,又一声,如同濒死巨兽的喘息,敲打着她脆弱的神经。
然后,她感觉到那片笼罩着她的阴影,动了。
叶琛在她面前缓缓地、极其沉重地蹲了下来。这个动作让他高大的身躯瞬间矮了下去,与她跌坐在地的视线近乎平齐。昂贵的深色睡袍下摆垂落在昂贵的地毯上,沾染了尘埃,他却浑然未觉。
窗外微弱的光线,终于吝啬地勾勒出他近在咫尺的侧脸轮廓。不再是完全的阴影,却依旧模糊不清。只能看到紧绷的下颌线条,紧抿的薄唇,和那双在昏暗中亮得惊人、此刻却翻涌着浓得化不开的痛苦与疲惫的眼眸。
他的目光,不再是居高临下的审视,而是带着一种林晚从未见过的、近乎脆弱的专注,牢牢地锁在她泪痕斑驳的脸上。
“林家出事那年,”叶琛开口了,声音沙哑得厉害,仿佛声带被粗糙的砂砾反复摩擦过。他不再看她,视线微微垂落,似乎聚焦在虚无的空气中某个点,开始艰难地剥开那段尘封的、带着血腥味的过往。“你父亲林建明……他走投无路了。”
林晚的身体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父亲焦头烂额、一夜白发的样子瞬间浮现在眼前。
“有人给他指了条‘明路’。”叶琛的声音低沉而缓慢,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冰冷的深水里打捞出来,“城南的周家。周家那个……名声早就烂透了的老二,周永昌。”
周永昌!
这个名字像一根淬了毒的冰锥,狠狠扎进林晚的记忆!那个年近五十、大腹便便、看人时眼神永远黏腻恶心的男人!在一次商业酒会上,他借着酒意,那只油腻肥胖的手曾“不经意”地、带着令人作呕的力道,在她穿着礼服的腰间狠狠掐了一把!那种被毒蛇缠绕的、冰冷滑腻的触感和恶臭的酒气,让她当场就冲进洗手间吐得天昏地暗!事后,父亲只是铁青着脸,低声警告她离那人远点,却对周家的势力讳莫如深……
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从脚底窜上头顶,让她如坠冰窟!
“周家开出的条件,”叶琛的声音继续响起,带着一种冰冷的、压抑着滔天怒火的平静,却比任何咆哮都更让人胆寒,“是让你嫁过去。”他顿了顿,似乎在极力控制着语气,但林晚依旧清晰地捕捉到了那话语深处汹涌的、几乎要焚毁一切的暴戾,“给周永昌那个……**畜生**做填房。”
“填房”两个字,像淬了剧毒的匕首,狠狠捅进了林晚的心脏!她猛地倒抽一口冷气,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胃里翻江倒海,强烈的恶心感让她几乎要呕吐出来!原来……原来她当年差点就被推入那样一个……生不如死的地狱?!
“你父亲……他动摇了。”叶琛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种沉重的疲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对林建明的失望。“周家能提供的资金,是唯一能暂时堵住林家窟窿的稻草。至少……在他当时看来是。”
林晚死死地咬住下唇,血腥味在口中弥漫开来。父亲……动摇过?为了家族,他差点……把她推进那个火坑?巨大的悲凉和一种被至亲背叛的痛楚,瞬间淹没了她。
“那个时候,”叶琛的视线终于再次抬起,重新落在林晚惨白如纸的脸上。那双深邃的眼眸里,翻涌着极其复杂的情绪——有后怕,有庆幸,有深沉的痛楚,还有一种……近乎偏执的决绝。“叶氏……并不像后来你看到的那么风光。”
他的声音变得异常艰涩,仿佛在撕开一道陈年的、至今仍在渗血的伤疤。“我们在进行一场极其关键的海外并购,对手很强,资金链绷紧到了极限,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可能让整个集团分崩离析。叶家……自顾不暇。”
林晚茫然地看着他。这些商场的惊涛骇浪,离她太遥远。
“但我不能。”叶琛的声音陡然拔高了一度,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不容置疑的力量,那双凝视着她的眼睛亮得惊人,仿佛燃烧着某种孤注一掷的火焰。“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被推进那个火坑!林晚!”
“所以……”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胸膛剧烈地起伏了一下,像是在积蓄说出那个惊心动魄决定的勇气。“我用叶氏未来五年的核心利润点作为抵押,从当时唯一还愿意冒险的海外资本那里,拿到了那笔足以救活林家的钱。”
每一个字都像重锤,狠狠敲在林晚的心上。抵押……叶氏未来五年的核心利润?!那几乎是将整个叶氏帝国的半条命脉,押上了一场豪赌的赌桌!一旦失败,后果不堪设想!他……他疯了吗?!
“条件?”叶琛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一丝冰冷的嘲弄,那嘲弄的对象,是那残酷的现实。“条件就是,这笔‘救命钱’,必须以‘叶林两家联姻’的名义,由叶家‘名正言顺’地注入林家。并且,联姻的对象,必须是我和你。”
他停顿了一下,目光沉沉地锁住林晚震惊到失语的眼睛,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地砸下:
“只有这样,才能彻底堵死周家的路,才能把你父亲从那个悬崖边上拉回来,才能……把你从周永昌手里抢过来!”
抢过来!
这三个字,带着一种原始的、近乎野蛮的占有欲和一种不惜一切代价的决绝,狠狠撞在林晚的耳膜上!将她最后一点摇摇欲坠的理智彻底击碎!
原来……那场看似冰冷的、强加于她的联姻,那纸公事公办的婚前协议,那五年的疏离和界限……背后竟然是这样一场惊心动魄的豪赌和掠夺?!他用整个叶氏的未来做赌注,布下了一个庞大而精密的局,只为了……把她从地狱的入口,硬生生地抢回自己的领地?!
那七年的“等待”……那些图书馆的素描,辩论赛的侧影,小吃街的馋猫模样……根本不是什么阴暗的窥视和冰冷的计划!那是他在漫长的、无法靠近的时光里,唯一能抓住的、关于她的碎片!是他在那场注定漫长而艰难的“等待”和“谋划”中,支撑自己走下去的……微光?!
巨大的震撼如同海啸,瞬间席卷了林晚的四肢百骸。所有的愤怒、屈辱、被欺骗感,在这一刻被冲刷得七零八落,只剩下灭顶的茫然和一种心脏被揉碎后又强行拼凑起来的、带着尖锐刺痛的酸胀感。她看着眼前这个蹲在她面前、卸下了所有冰冷铠甲、显露出深重疲惫与痛楚的男人,看着他眼中那毫不掩饰的、沉重如山的……情感。
那不是“猎物”的眼神。
那是……近乎绝望的守护和孤注一掷的掠夺后,劫后余生的……庆幸与疲惫。
泪水更加汹涌地滚落,不再是愤怒的控诉,而是混杂着巨大震惊、后怕、茫然和一种连她自己都无法理解的……钝痛。她张了张嘴,喉咙里却只能发出破碎的、不成调的哽咽声。
叶琛看着她汹涌的泪水,看着她脸上巨大的震撼和茫然无措。他眼中翻涌的痛苦似乎更深了。那只刚刚被她挥开、此刻垂在身侧的手,再次极其缓慢地抬起,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小心翼翼的试探,伸向她的脸颊。
这一次,林晚没有躲闪。
冰冷的、被泪水浸透的脸颊,触碰到他温热而带着薄茧的指尖。那温度像一道微弱的电流,瞬间击穿了所有冰冷的屏障。他指腹的薄茧在她细腻的皮肤上轻轻摩挲,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笨拙和……深沉的怜惜,试图拭去那些滚烫的泪痕。
“对不起。”叶琛的声音低哑得几乎破碎,带着浓重的、无法化解的疲惫和一种深沉的歉意。他笨拙地擦拭着,动作轻柔得不可思议,仿佛在触碰世间最易碎的珍宝。“这五年……让你受委屈了。”
“不是契约……”他的指尖停留在她湿漉漉的眼角,声音低沉而艰涩,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坦白,“从来都不是。那张纸……只是为了让你安心。为了让你……不那么抗拒地留在我身边。”他自嘲般地扯了扯嘴角,那弧度苦涩而沉重。“我知道你不愿意。我知道你恨这场联姻。所以……我只能守着那条线。”
“我以为……只要把你放在我能看到的地方,保护好你,让你平安、自由地做你想做的事……就够了。”他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种深深的无力感,“等你……不那么抗拒了。或者……至少,等我能确保没有任何人、任何事,再能威胁到你的时候……”
他没能再说下去。那笨拙擦拭泪水的手指,几不可察地颤抖着。那双深邃的眼眸里,翻涌着太多太多林晚从未见过、也无法立刻理解的情绪——有深沉如海的爱意,有积年累月的疲惫,有小心翼翼的试探,有孤注一掷后的后怕,还有一种……近乎卑微的祈求。
林晚怔怔地看着他,看着这个在她认知里永远强大、永远冰冷、永远掌控一切的男人,此刻在她面前卸下了所有的盔甲,露出了最深的软肋和最笨拙的温柔。他指尖的温度,他话语里的痛楚,他身上那从未消散的沉水香气息……所有的一切,都像一张无形的网,将她紧紧缠绕。
心头那堵冰冷的、名为“契约”的墙,终于在这一刻,伴随着震耳欲聋的轰鸣,彻底坍塌了。碎砖瓦砾之下,露出的是一片她从未踏足过的、荒芜而陌生的土地。那土地之下,深埋着他长达七年甚至更久的、沉默而沉重的……等待与守护。
酸楚、茫然、震撼、后怕、还有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隐秘的悸动……种种复杂至极的情绪如同沸腾的岩浆,在她胸腔里激烈地冲撞、奔涌。她感到一阵强烈的眩晕,眼前叶琛模糊而疲惫的面容开始旋转、摇晃。
“我……”她试图说些什么,声音却干涩嘶哑得不成样子。身体里最后一丝支撑的力量也仿佛随着情绪的剧烈起伏而彻底耗尽。眼前猛地一黑,身体不受控制地软倒下去。
预想中撞上冰冷地面的疼痛并没有传来。
一双坚实有力的手臂,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却又小心翼翼到极致的力道,在她彻底软倒之前,稳稳地、牢牢地接住了她下滑的身体。
是叶琛。
他几乎是瞬间就站了起来,动作快得惊人。那双有力的手臂穿过她的腋下和膝弯,以一种绝对保护的姿态,将她整个人打横抱起!
身体骤然悬空,落入一个宽阔而温热的怀抱。林晚惊惶地睁开眼,模糊的视线里,是叶琛紧绷的下颌线条和紧抿的薄唇。他身上那股沉水香的气息,混合着一种强烈的、属于男性的、带着汗意和紧张的气息,瞬间将她完全包裹。
“别怕。”他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低沉沙哑,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安抚力量。他抱着她的手臂收得更紧,仿佛要将她完全嵌入自己的胸膛。
林晚下意识地挣扎了一下,身体却虚弱得使不上半分力气。她只能被动地被他抱着,脸颊贴在他温热的胸膛上,隔着薄薄的丝质睡袍和睡裙,清晰地感受到他沉稳而有力的心跳——咚咚,咚咚,一声声,敲击着她的耳膜,带着一种奇异的、令人心安的节奏。
叶琛没有再看地上那本摊开的素描册一眼。他抱着她,大步流星地、没有丝毫犹豫地,走出了这片充满秘密、痛苦和最终揭晓的书房。
厚重的实木门在他们身后无声地合拢,隔绝了那片黑暗和散落在地毯上的、承载着漫长等待的泛黄纸页。
走廊柔和的暖黄色灯光洒落下来,驱散了书房的阴冷。叶琛抱着林晚,径直走向主卧的方向。他的步伐沉稳而快速,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决断。
林晚被他抱在怀里,大脑依旧一片混沌的空白。身体紧密相贴带来的陌生触感,他沉稳的心跳,他手臂上传来的不容抗拒的力量,还有那萦绕不去的沉水香气息……所有的一切都让她感到眩晕和一种难以言喻的紧张。她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将脸更深地埋进他的胸膛,仿佛这样就能逃避这突如其来的、打败性的亲密。
主卧的门被推开。不同于次卧的清冷简约,这里空间更为阔大,装饰线条冷硬而奢华,巨大的落地窗外是璀璨的城市夜景。空气里弥漫着叶琛身上那种独特的、更为浓郁的沉水香气息。
叶琛没有开刺眼的大灯,只借着窗外透进来的城市微光和床头一盏极暗的睡眠灯。他抱着林晚,径直走向那张宽阔得惊人的Kingsize大床。
走到床边,他的动作却顿住了。
他微微低下头,看着怀里依旧紧闭着眼睛、睫毛因为紧张而剧烈颤抖的林晚。昏黄的光线下,她脸上未干的泪痕清晰可见,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像一尊易碎的琉璃娃娃。
一种深沉的、近乎痛楚的怜惜,再次从他眼底掠过。他抱着她的手臂,几不可察地调整了一下姿势,让她能更舒服地靠在他怀里,然后才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小心翼翼,弯下腰,将她轻轻地、平稳地放在了柔软宽阔的床铺中央。
身体陷入柔软羽绒被的瞬间,林晚几乎是弹跳般地想要蜷缩起来,逃离这过于陌生的领域。然而,她刚一动,一只温热而带着薄茧的大手,就轻轻地、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力道,按在了她的肩膀上。
“别动。”叶琛的声音在头顶响起,低沉而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却又奇异地混杂着一丝……哄劝的意味?“你需要休息。”
他并没有立刻离开床边。高大的身影笼罩着她,带来无形的压迫感。林晚僵硬地躺着,一动不敢动,眼睛死死闭着,只有睫毛在不安地颤动。她能感觉到他的视线,沉甸甸地落在她的脸上。
空气仿佛凝固了。只有两人并不平稳的呼吸声在静谧的空间里交织。
片刻的沉默后,林晚感觉到身边的床垫微微下陷。
她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叶琛并没有躺下。他只是侧身坐在了床沿,离她有一段距离,但又近得能让她清晰地感受到他身上散发出的热度和存在感。
然后,她感觉到肩膀上的那只手移开了。取而代之的,是温热的指腹,带着一种笨拙却无比轻柔的力道,再次落在了她冰凉濡湿的脸颊上。他依旧在为她擦拭那些未干的泪痕,动作小心翼翼,仿佛在修复一件价值连城的艺术品。
那温热的触感,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魔力,一点点驱散了她脸上的冰凉和泪水的黏腻感。他指腹的薄茧摩擦着皮肤,带来一种细微的痒意和奇异的安抚感。林晚紧绷的身体,在这无声而持续的、近乎执拗的擦拭中,竟然一点点地、不受控制地松懈了下来。
极度的情绪消耗和身体的疲惫,如同潮水般涌了上来。眼皮沉重得像是灌了铅。意识在温暖、柔软的被褥和他指尖那笨拙却温柔的抚慰下,开始不受控制地飘远、沉沦。
就在她意识即将彻底沉入黑暗的混沌边缘时,一个低沉沙哑、带着浓重疲惫和某种孤注一掷的决心的声音,如同从遥远的地方传来,轻轻拂过她的耳畔:
“林晚……”
“这一次……”
“我……不会再等了。”
***
清晨的光,不再是昨日那种刻薄的明亮,而是带着一种近乎温柔的暖意,穿透巨大的落地窗,在昂贵的羊毛地毯上投下长长的、静谧的光带。空气里漂浮着微尘,在光柱中缓慢地旋转、飞舞。
林晚是在一种极其陌生的温暖和……束缚感中醒来的。
意识像是沉在温暖的海底,一点点上浮。首先感受到的,是身下床铺异常的柔软和宽阔。接着,是鼻息间萦绕不去的、浓郁的沉水香气息,带着一种令人安心的、沉稳的木质调。
然后,她才迟钝地感觉到,自己似乎被什么牢牢地圈锢着。
温热而坚实的触感,从后背紧密地贴合而来,传递着源源不断的热度。一条沉重而有力的手臂,以一种绝对占有的姿态,横亘在她的腰间,将她整个人都圈在了身后那个温热的怀抱里。她的后背,几乎完全贴在了对方宽阔而温热的胸膛上,能清晰地感受到那沉稳有力的心跳,一下,又一下,透过薄薄的衣料,敲击着她的脊背。
咚咚……咚咚……
那节奏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却又让林晚瞬间僵成了化石!
她猛地睁开了眼睛!
映入眼帘的,是陌生的、线条冷硬的天花板吊顶,是巨大的、俯瞰着清晨城市的落地窗,是房间内奢华而充满男性气息的陈设……
这里……是主卧!
昨晚书房里那场撕心裂肺的冲突,那些打败认知的真相,叶琛沉重的坦白,他抱着她离开书房……所有的记忆碎片瞬间涌入脑海,带着巨大的冲击力!
而她此刻……竟然被叶琛以如此亲密的姿态,紧紧地搂在怀里,睡在主卧的床上?!
一股强烈的羞赧和不知所措瞬间席卷了她!脸颊和耳根迅速烧了起来,烫得吓人。她下意识地就想挣脱这个过于紧密、过于陌生的怀抱。
然而,她只是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
腰间那条横亘的手臂,几乎是瞬间就收紧了!力道之大,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霸道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仿佛在睡梦中也要牢牢锁住她,防止她逃离。
“唔……”身后传来一声低沉而模糊的鼻音,带着浓重的、尚未完全清醒的睡意。
叶琛似乎被她的动作惊扰了。他圈在她腰间的手臂非但没有松开,反而收得更紧,甚至下意识地将她往自己怀里更深地按了按。他的下巴抵在了她的发顶,温热的呼吸拂过她的发丝,带着沉水香的气息,喷洒在她的颈侧。
那温热的气息拂过敏感的颈侧皮肤,带来一阵细微的战栗。林晚的身体瞬间绷得更紧,像一块拉满的弓弦,连呼吸都屏住了,一动不敢动。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擂动,几乎要撞破胸膛。她能清晰地感觉到他身体传来的温热,他胸膛的起伏,他呼吸的节奏,他手臂肌肉的坚实线条……
太近了!近得超出了她过往五年所有的认知和界限!近得让她无所适从,心慌意乱!
时间在令人窒息的暧昧僵持中,一分一秒地流逝。阳光在房间里缓慢地移动。
终于,身后紧贴着她的温热胸膛,起伏的节奏似乎发生了变化。抵在她发顶的下巴,微微动了一下。
叶琛……醒了。
林晚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身体僵硬得如同石雕,连眼珠都不敢转动一下。她感觉到圈在腰间的那条手臂,似乎也僵硬了一瞬。身后的呼吸声,明显地停顿了一下,随即变得更加清晰、沉稳。
空气仿佛凝固了,只有阳光在无声地流淌。
预想中的尴尬、解释、或者更可能的、是他立刻松开手恢复那副冰冷的模样……都没有发生。
几秒钟死一般的寂静后。
那条横亘在她腰间的手臂,非但没有松开,反而……以一种极其缓慢、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力道,再次收紧了。将她更加密不透风地、牢牢地锁进了那个温热而坚实的怀抱里。
然后,一个低沉沙哑、带着刚睡醒的慵懒鼻音、却无比清晰地在她耳后响起,温热的气息拂过她敏感的耳廓:
“醒了?”
“还早。”
“再睡会儿。”
那声音,不再是平日里冰冷的命令,也不是公事公办的疏离,更不是昨夜那种沉重的疲惫和痛楚。
那是一种……带着睡意的沙哑,一种近乎慵懒的……理所当然?一种将她完全纳入自己领地、不容置喙的……温和霸道?
林晚彻底僵住了。脸颊和耳根的红晕瞬间蔓延到了脖子。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他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嗡嗡作响,和他怀抱里那滚烫的、令人无处遁形的温度。
腰间的手臂收得更紧,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和不容拒绝的意味。后背紧贴的胸膛,心跳沉稳有力。沉水香的气息,将她完全笼罩。
她像个被大型猛兽圈在怀里、一动不敢动的猎物。只是这一次,圈锢她的,不再是冰冷的金丝笼。
而是一个带着滚烫体温和……某种笨拙却执拗的、名为“守护”与“占有”的……爹系怀抱。
窗外,城市的喧嚣刚刚苏醒。阳光灿烂,透过巨大的落地窗,将床上紧密相拥的身影,温柔地包裹进一片金色的尘埃里。
更新时间:2025-07-06 18:07:2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