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婚你是想的,只是没说出来精选章节
1
凌晨一点,医院急诊室的灯冷白刺眼。
沈思婉捂着小腹,疼得几乎站不稳,诊断单从她指缝中滑落,落在地板上,滚烫的几个字清晰醒目——胎儿宫缩提前,建议住院观察,避免早产。
她撑着身子从产科走出,却在拐角处看见了那一幕。
陆时衍站在病房门前,手里拿着外套,小心披在一个女人肩上。
“冷不冷?”他低头问,语气前所未有地温柔。
女人靠着他,娇嗔地摇摇头:“刚才太急,差点晕过去,好怕……”
“没事,我在。”
沈思婉站在角落里,动也不动。
陆时衍结婚三年,沈思婉没见过他用这种语气说话。
对她从来没有。
从他口中说出“我在”这两个字,竟是对别的女人。
她扶着墙一步步走回电梯,疼痛像钢针一样扎入下腹,每一秒都仿佛在撕裂。可她一声不吭。
她知道自己已经撑不下去了,拨了个电话。
“喂……是我,我要住院。”
“你一个人?”对面是熟悉的女医生声音。
“嗯。”她轻声,“一个人。”
她不再奢望有人会来。
第二天下午,沈思婉主动找到陆时衍办公室。
男人正在处理文件,西装挺拔,神色淡漠。
“有事?”他头也不抬。
“我想离婚。”
“……”
话音落地的那一刻,整间办公室安静得可怕。
他终于抬头,盯着她:“突然发什么疯?”
沈思婉将早已准备好的离婚协议放在他桌前。
“财产我不要,公司股份也不要,婚后所有收入我全数放弃。”
陆时衍盯着她的眼睛,像是要从她脸上看出什么蛛丝马迹:“你闹够了没有?”
“没有闹。”她平静道,“我只是想离开。”
他盯着协议许久,终于冷笑一声:“是因为她?”
她没有回答。
他眼神瞬间变冷:“沈思婉,我最后提醒你一句,你如果要走,以后别回来求我。”
她点头:“不会。”
她转身时,手掌紧握成拳,藏在袖口里的,是那张被她反复看了无数遍的B超单。
上面写着:孕周31周,胎心正常。
沈思婉走得悄无声息,连助理都没来得及通知,仿佛从陆时衍世界中凭空蒸发。
三天后,陆时衍无意间在会议桌上翻到一张纸。
孕检单。
病人名那一栏,赫然是:沈思婉。
他猛地站起身,嗓音带着一丝颤:“这是谁放在这里的?”
没人回答。
他几乎是发了疯般冲出办公室,打开那天她去的医院监控——
画面中,她抱着肚子一瘸一拐地走向急诊室,一身黑色风衣,神色苍白,孤单而无助。
病床上,她一个人握着腹部,疼得缩成一团。
他整个人像被人用锤子砸了胸口。
他开始发疯般寻找她。
沈家早在她结婚后就断绝关系,朋友全都联系不上。
她像是凭空消失了一般。
助理问:“要不要报警?”
他沉默许久,冷声道:“她……不会想让我找到。”
另一个城市,沿海小镇的街角咖啡馆里。
沈思婉抱着刚出生两个多月的孩子,轻声哄着。
小孩睁着黑葡萄一样的眼睛看她,咿咿呀呀叫了声。
她轻笑,将他搂进怀里:“小念之,妈妈以后就靠你活了。”
窗外阳光洒进来,洒在她眼角,她却没有回头。
过去的三年,是噩梦。
未来的路,她只为自己而走。
2
半个月过去,陆时衍翻遍了整个城市,连她高中时期的班主任都找到了,却依旧一无所获。
“沈思婉没有任何银行账户、通讯记录、社交登录……仿佛彻底人间蒸发。”助理满脸为难地汇报。
陆时衍坐在车里,望着窗外逐渐沉落的天色,胸腔像是被死死压着。
他手里还攥着那张孕检报告,纸角已经皱成团,却始终舍不得松开。
她是真的走了。
连一丝回头的余地都没有给他。
与此同时,海滨小镇的咖啡馆中,沈思婉系着围裙,弯腰擦着桌子。
阳光透过窗,映着她脸上的几缕碎发。
小念之在婴儿床里咿呀叫着,边上的男声温和响起:“我来照顾他,你去后厨看看机器是不是又跳闸了。”
她回头,对那人笑了笑:“谢谢你,许澄。”
许澄是她大学时期的朋友,也是当初在她最无助时,唯一愿意无条件帮她的人。
他当初只说了一句话:“你信我,就留下。”
她留下了,开了这家咖啡店。
租金便宜,地方安静,离医院也不远,一切都刚刚好。
只是——她再也不是那个沈太太了。
夜里,哄睡了小念之后,沈思婉站在阳台,点开那个已经停机的号码。
她没有拨出去。
只是沉默地望着黑漆漆的夜。
她不是没有爱过陆时衍。
从大学到结婚,她为他付出了所有——温顺、体贴、体面,甚至牺牲了自己的事业和尊严。
可在婚后,他冷漠、疏离,永远把她放在家庭与事业之后。
每次她试图靠近,他都带着刺将她推开。
她曾经想过生下孩子可以改变一切,可她错了。
她一个人去做产检、一个人签病危通知、一个人挺着大肚子住院——那个孩子,本就不是他们的共同期盼。
是她一个人赌上了全部。
所以她选择离开。
不是任性,不是赌气,而是清醒地明白:这个男人,不值得她付出一生。
陆时衍坐在偌大的落地窗前,天色将明未明。
他一夜没合眼。
脑中一遍遍浮现那天监控中她蜷缩在急诊室角落的身影。
他从未想过,她竟然那么孤独地撑过孕期。
他甚至不知道——她当时是不是吃了晚饭,有没有人陪她走进产房,是顺产还是剖宫,母子是否平安。
他什么都不知道。
而那是他的孩子。
翌日清晨,沈思婉推开咖啡馆门,清风带着潮湿的咸味拂面而来。
她换好牌子,擦干净门口落叶,一切如常。
她的生活,现在清清淡淡,平静自如。
但她不知道,三千公里之外,有一个男人,正坐在她曾经的卧室里,抱着她遗落的一只发夹,几近崩溃。
他终于明白——
他失去的,不止是一个孩子,不止是一个妻子,而是她的整颗心。
而她的心,早在那场医院门口的冷风中,被他亲手推远。
许澄看着她忙前忙后,忍不住递上一杯热牛奶:“你瘦了,别只顾着照顾孩子。”
沈思婉接过杯子,抿了口,笑:“还好。”
“……有打算告诉孩子的父亲吗?”他问得小心。
沈思婉顿了顿,抬眼,语气很轻:“不会告诉他,也不想让他出现在念之面前。”
许澄点头,没有再问。
他看得出,她不是一时意气用事。
是彻底死心。
而陆时衍再一次派出人手,调取所有航班和高铁系统的票务记录。
终有一人汇报:“沈小姐出现在南江站,两个月前的记录,带着一个大号行李箱。”
南江。
那个连导航都难搜到的小镇。
他立刻订了机票,亲自前往。
飞机落地那一刻,阳光明亮得刺眼。
他站在出口,一时间却不知道该往哪个方向走。
她……还会原谅他吗?
他不知道,但他想试试。
哪怕,只是看看她,听她说一句话——
“我过得很好,你走吧。”
他也愿意。
3
南江的九月,阳光温柔,街道干净而缓慢。
陆时衍穿着黑色风衣,站在街角,身形高大却格格不入。
他在咖啡馆对面站了整整三个小时。
终于,在午后的暖阳下,他看见了她。
沈思婉抱着一个小男孩,从街尾缓步走来。
她穿着浅驼色长裙,披着一件淡米色针织外套,头发轻轻挽起,一只手提着蔬菜袋,另一只手牵着孩子。
孩子大概三岁出头,眉眼生得极好,睫毛卷翘,唇红齿白。
尤其是那双眼睛,黑白分明,简直像极了陆时衍自己小时候的模样。
他下意识往前走了一步,脚步却在触及玻璃门的那一刻停下。
他不知该如何开口,也不知该如何面对她。
“妈妈,我想吃草莓蛋糕。”男孩仰起头,声音软软糯糯。
“好,明天妈妈做给你。”
沈思婉弯腰轻轻摸了摸他头发,眼神温柔得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他一个人。
她走进咖啡馆,头也没回。
陆时衍终于抬脚,推门而入。
叮铃铃——风铃声轻响。
她猛地一震,转头看向门口。
然后,她看到了他。
空气瞬间凝固。
男孩眨着眼,好奇地打量来人。
陆时衍喉结上下滚动,看着她,声音有些哑:“思婉。”
她没有回应,只是站在原地,脸色在一点点冷下来。
“你怎么找到这里的?”她语气冷得像刀。
“我……”他低头,声音压得极低,“我只是……想看看你。”
沈思婉没有说话,抱起孩子,转身就走:“小念,我们回家。”
“思婉——”他上前一步,想拉住她的手臂。
她冷冷避开,手护在孩子脑后,声音极低:“别碰我。”
男孩突然扭头望向陆时衍,好奇地问:“叔叔,你是谁?”
陆时衍怔住,鼻腔发涩。
他张了张口,却发现自己根本没有资格回答这个问题。
“我是……一个陌生人。”
孩子歪了歪头,却没多问。
沈思婉一言不发,抱着孩子离开,步伐坚定而迅速。
陆时衍站在原地,手指颤抖。
他这一生无所不能、无所畏惧,可现在,却连站在她身边的资格都没有。
助理发来消息:“确定了吗?那个孩子……”
他回复了两个字:
“是我。”
夜里,沈思婉坐在窗边,抱着睡熟的小念之,指腹轻轻抚过孩子的眉眼。
像,又如何?
血缘算什么?
他从没做过一天父亲,如今凭什么来抢?
手机忽然响起,是许澄。
“听说他来了?”
“嗯。”
“你打算见他吗?”
“没必要。”
“他……站了一天。”
沈思婉沉默了。
她知道这个男人有多倔,也知道他想做什么。
可他忘了,这世上不是每件事都能补救,不是每一份错过都有重来的机会。
尤其是她。
她曾那么爱他,爱到放弃一切,可他亲手把她推入地狱,如今才后悔,有什么用?
第二天清晨,陆时衍又一次来到咖啡馆。
他没进去,只是在门外站着。
直到沈思婉开门、整理桌椅、洗干净门前落叶。
她看了他一眼,神色冷淡:“陆总,您这么站着,会吓到客人。”
他嗓音嘶哑:“我想谈谈。”
“我没什么好跟你谈的。”
“他是我儿子。”
“你早就失去了这个资格。”
沈思婉转身,留下一道冷清背影。
陆时衍垂下头,胸腔像被撕裂了一样疼。
他终究明白,这个女人,再也不是那个任他冷眼旁观还委曲求全的沈思婉了。
她如今安静、稳重、独立、疏离。
她的人生,已经彻底不需要他了。
沈思婉进了后厨,按下设备开关,手却微微发颤。
她不是没心,她也不是不痛。
只是那一夜她挺着肚子,捂着肚子在急诊长椅上哭得喘不过气时,她就明白了:
她不能再回头。
那条路,她一个人都走完了。
从此,也不需要任何人陪。
包括他。
4
陆时衍已经在咖啡馆门外站了三天。
从黎明到黄昏,无论下雨还是大风,他都没有离开一步。
他不奢望她原谅,他只是想看着她和孩子,哪怕一眼。
第四天,沈思婉终于失了耐性。
她拿着雨伞走出去,语气冷得没有一丝温度:“陆总,这里不欢迎你。”
“思婉,我只是想——”
“我说过了,我们没什么好谈的。”她打断他,“你如果再站在这里,我就报警。”
“你恨我,我可以接受。”他的声音低沉,“但他是我的孩子,我有权利……”
“权利?”她冷笑,眼神带着彻骨的寒意,“你三年前有没有想过,你作为父亲的‘权利’,从什么时候开始算?”
“你可曾来过医院?可曾问过我一句‘你疼不疼’?可曾知道我签下放弃麻醉的同意书时,连个能写紧急联系人的人都没有?”
“你不是缺席。”她一字一句,“你是从未出现。”
话音落地,陆时衍身形猛地一震,像被人当头一棒。
雨滴噼里啪啦落下,他的西装被打湿,脸色苍白。
沈思婉不再看他,转身回到店里。
她抱起正在画画的小念之,轻声道:“我们不理陌生叔叔,好不好?”
男孩点头,眨巴着大眼睛:“他好奇怪,为什么每天都站着?”
“他迷路了。”
“那他回家吗?”
沈思婉眼神轻柔,却透着疏离:“不关我们的事。”
许澄这几天也注意到了店外的异样。
他没多问,只在打烊后主动留下来帮忙。
“需要我把他赶走吗?”他问。
“他不会走。”沈思婉回。
“那你能撑住多久?”
沈思婉没有回答,只是把店门一锁,抱着小念之上楼。
她知道陆时衍的性格。
一旦决定的事,他可以做到极致偏执。
但她更清楚,她不能被软化。
她不是当年那个会在一句“你回来了”后热泪盈眶的傻子。
她现在有了小念之。
她的全部耐心与温柔,都只属于儿子一个人。
夜里,小念之发烧了。
39度的高温来得猝不及防。
沈思婉一边擦着他额头,一边心急如焚地打电话预约医院。
许澄立刻赶来接她,雨夜中飞驰着将母子送到急诊。
可没想到,就在门口,陆时衍忽然出现。
他满身雨水,伸手:“我来抱他。”
“你别碰他。”她护着孩子后退半步,眼神锋利,“你想演感动人心的戏,请回去对着镜头做。”
陆时衍低头看着脸蛋通红、呼吸急促的小念之,眼睛微微发红:“思婉,让我做一次父亲,好吗?”
她不说话,只是咬着牙,独自抱着孩子往里走。
许澄拍了拍陆时衍的肩:“你来的太晚了。”
“她一个人扛了太多,你不配站在她面前说‘父亲’两个字。”
抢救室门前,沈思婉坐在椅子上,怀里空了,手还在发抖。
她抬头看到陆时衍站在对面,眼神中满是压抑和痛苦。
她没有怜悯。
这不是一场意外,这是他当初选择的结果。
她的孩子,她独自生下、养大,熬过无数夜的发烧呕吐、走过每个疫苗接种日,每一分成长,她都亲力亲为。
他没有参与任何一秒。
他没有资格。
小念之终于退烧,睡着后,小手软软握住她指尖。
沈思婉低头,轻吻他额头:“宝贝乖,妈妈在。”
走出病房,她看到陆时衍还站在窗边,黑眸沉静如海。
她冷声开口:“如果你真心想对孩子好,就别再出现了。”
“我……可以不打扰你,只想远远看看他。”
“那你更不懂。”
她抬眼,语气冰冷:“他不需要一个若隐若现、来去自如的父亲。他只需要稳定的爱,需要知道身边每一个人,不会随时消失。”
“如果你做不到,就别让他记住你。”
陆时衍心口发紧,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她说完这句,转身离开。
夜色如墨,他的世界,一片漆黑。
他终于明白——
沈思婉不是恨他,她是彻底将他从人生中剔除了。
一个人若彻底放下,是连恨都不会给你。
5
深夜,陆时衍坐在车里,一遍遍翻看那个孩子的照片。
小念之三岁,眉眼已定,轮廓清晰——和他如出一辙。
他不再需要做亲子鉴定,所有直觉都在警告他:他错过的是整整三年。
而这一错,就是一生。
“你去查一下她三年前的住院记录,我要所有细节。”他拨通私人助理电话,声音压得低沉。
几个小时后,资料送到他桌前。
他手一页一页翻着,指尖紧绷到发白。
沈思婉,三年前因胎儿早产入院,无家属签字,无陪护,签署了紧急剖宫产协议,术后观察72小时。
备注那一栏写着:病人精神状态不稳定,有抑郁倾向,情绪极度压抑。
那几个字像刀子一样扎进他眼睛。
他将纸猛地摔在地上,眼眶赤红:“调监控。”
医院档案调出得很快。
那一晚的监控画面一点点播放在眼前。
凌晨三点,沈思婉扶着墙,强撑着走入急诊,脸色苍白,唇发紫。
她身边没有任何人,只有一只行李箱和一张急诊单。
她坐在椅子上,疼得发抖,但咬牙不吭声。
医生说要签剖宫产协议书时,她手在颤,笔在纸上划出一道又一道歪斜的痕。
她轻声问:“如果我签这个,没有家属,会不会不让做?”
医生回她:“只要你签字就行。”
她点头:“我一个人。”
她没有哭,没有闹,只是低着头,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把字签完。
画面切换,她被推进手术室那一刻,还轻声叮嘱护士:“请……照顾好我孩子。”
陆时衍盯着屏幕,手背青筋暴起,呼吸越来越乱。
他从未想象过一个女人独自走进产房是什么样子。
可现在,他亲眼看见——
沈思婉,是咬着牙走进去的。
是撑着几乎断裂的意志生下他的孩子。
没有父亲在场,没有家属等候,没有人说一句“你辛苦了”。
所有的痛苦和恐惧,她全一个人扛了。
他的视线模糊了,双手撑着桌子,低头闭眼,肩膀微微颤抖。
他真的……错得太彻底。
那天晚上,他第一次去敲了沈思婉家门。
她刚哄睡小念之,门外是敲门声一下一下,像砸在心上。
她打开门,看到他站在门外,脸色憔悴,眼底血丝密布。
“我看过了。”他低声开口。
“什么?”
“你生孩子的那天……我看了全部监控。”
沈思婉的指节轻颤,片刻后,冷笑出声。
“哦?”
“思婉,我不知道……当时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她声音陡然拔高,死死盯着他。
“陆时衍,你连我是否还活着,都不曾关心过。你有什么资格说‘不知道’?”
“我在产房外等签字,我一个人。孩子出来那一刻,连个愿意接的电话都没有。我一个人熬过高烧、术后感染、奶水不够。我一个人面对孩子黄疸,半夜抱着他进急诊。”
“你在哪里?”
“你在陪那个女人住院!在她说头晕时,你给她披外套,扶她去病房,握她的手。”
“而我呢?我抱着刚出生的小念,坐在医院楼梯间,一口水都没喝。”
她眼神泛红,语气却锋利如刀。
“现在你后悔了,就以为一句‘我不知道’,就能洗掉一切?”
陆时衍张口,嗓子发哑:“不是洗掉……我只是想弥补——”
“我不需要。”
她声音极轻,却坚定如山。
“我不需要你弥补,也不需要你认错,更不需要你对孩子好。”
“我和他,已经不属于你的人生。”
她将门缓缓关上,在他眼前一寸寸隔开所有可能。
门外,陆时衍站了很久。
夜风很冷,吹得他发梢凌乱、唇色泛白。
他像个溺水者,最后一根浮木也被夺走。
他想了太久该怎么追她回来——
却终于明白。
有些人,不是不再爱了。
是被他一次一次亲手逼到了死心。
6
自那晚被拒之门外后,陆时衍依旧没有离开。
沈思婉没有再理他。
她的生活照常进行,每天带小念之读绘本、做点心、管理咖啡馆。阳光、空气、花香,三年来的平静仿佛从未被打破。
唯一不同的是——那个男人,始终远远地站在生活之外。
就像一场永不停止的等待。
这天周末,小镇广场举行亲子绘画活动。
小念之拉着沈思婉的手,眼睛发亮:“妈妈,我们去画小鹿,好不好?”
“好。”她牵着他,语气温柔。
两人找了块画布坐下,小念之拿起画笔,认真地描画轮廓。
不远处的长椅上,陆时衍静静望着他们。
他不是没想过去靠近,可她眼神里的那道墙,太厚,太冷。
但他没想到,机会来得这样突然。
小念之的水彩笔不小心滚落,咕噜噜一路滚到他脚边。
男孩跑过来,弯腰去捡。
他也蹲下,手指碰上了孩子的指尖。
那一刻,陆时衍心头骤然一紧。
男孩抬头,看清他的脸,似曾相识的眼神里多了一丝迟疑。
“你怎么又来了?”孩子歪头问,声音不大却清清楚楚。
陆时衍张了张口:“我……我路过。”
“你上次也‘路过’。”小念之说得特别认真,“你是不是喜欢我妈妈?”
陆时衍愣住,没想到孩子这般直接。
他沉默了一秒:“是。”
“可妈妈不喜欢你。”
孩子说完这句话,就转身回去了,边走边念叨:“妈妈说过,陌生叔叔不能跟我们太亲近。”
沈思婉站在不远处,听得一清二楚。
她牵起小念之的手:“宝贝,我们换个位置吧,这里风大。”
她没再看那张熟悉的脸,只是平静带着孩子离开了人群。
陆时衍站在原地,半晌没有动。
他看着那道小小的背影,觉得自己离得明明这么近,却仿佛永远走不进去他们的世界。
第二天,沈思婉一早送小念之去托班。
刚回咖啡馆,陆时衍就出现了。
他将一只小盒子放在柜台上,低声:“这个……是我小时候的玩具,他可能会喜欢。”
她没有碰,只扫了一眼:“他不缺玩具。”
“我知道。”他顿了顿,语气低得几乎听不见,“我只是……想让他知道,我在努力。”
“他还小。”沈思婉语气平淡,“你现在出现在他面前,会让他混淆安全感的来源。”
“你知不知道,一个孩子最怕的,不是没有父亲,而是以为拥有——结果又被丢下。”
陆时衍喉咙发涩:“我不会丢下他。”
“你已经丢过一次。”
她看着他,一字一句:“有一次,就够了。”
那天晚上,小念之做了噩梦,哭着醒来。
“妈妈,有一个叔叔,他老是看着我,好像很难过。”
沈思婉抱着他,轻声安慰:“他不是坏人,只是他做错了很多事。”
“那他是我爸爸吗?”孩子忽然问。
沈思婉心头一震,指尖一紧:“你怎么知道‘爸爸’这个词?”
“今天别的小朋友画了一家三口,问我‘你爸爸去哪儿了’。”
“我说我只有妈妈。”
他小声说完,眼神黯淡下来,“是不是我不乖,爸爸才不要我?”
沈思婉的眼泪,在那一刻,悄然落下。
她轻轻摇头:“不是你不乖,是有些大人……不懂怎么爱人。”
她低头亲了亲他的额头:“你很棒,是妈妈最好的宝贝。”
陆时衍不知道,小念之开始偷偷画画,每一张纸上,都会画一个站在远处的男人。
他不敢靠近,只是站着,看着他和妈妈。
就像现实里那样。
而沈思婉,每一次看到这些画时,心口都像被划了一刀。
孩子不懂分辨什么是“责任”,他只知道,那个男人一直都在。
许澄出差归来,一进门就看见沈思婉抱着孩子,神情恍惚。
他默默走过去,递上一盒糖:“你累了。”
她轻声道谢。
许澄迟疑片刻:“我知道你现在什么都不想听,但如果你累了……我可以替你分担一点。”
沈思婉看着他,眼底一片复杂。
“澄哥,谢谢你。”
“但我现在,连‘接受’这两个字,都怕得要命。”
“因为一旦接受,就意味着要放下。”
“可我还放不下那段伤痕。”
许澄点头,没有再逼她,只轻轻道:“我等你。”
而陆时衍这几日,每晚都会站在那间窗户前,望着母子相依的剪影。
他也终于明白:
他欠的,不只是婚姻,不只是孩子。
他欠的是一个女人所有青春里,最孤独的那几年。
而她,已经不再等他。
7
周五傍晚,咖啡馆歇业得比往常早。
沈思婉接了小念之,从幼儿园回家。
孩子睡下后,她打开电脑整理账目,却被许澄敲门打断。
他手里提着两份便当,语气一如既往温和:“今天炖了莲藕排骨汤,我多带了一份。”
沈思婉接过,轻声道谢。
他们在餐桌边吃饭,气氛不紧不慢,一如往常三年来的习惯。
只是饭后收拾完,许澄站在阳台上,望着夜色良久。
“思婉。”他忽然开口。
“我从没想过催你什么,也没想过占你什么。”
“但我想你知道,我不是只想做个朋友。”
沈思婉指尖一顿,抬头。
“我看着你这几年一点点把自己拼起来,带着孩子、扛着一切。我不是同情你。”
“我是心疼你。”
“如果你累了,我希望能站在你身后,哪怕只是个影子,也好。”
许澄说完这段话,语气坦然,眼神清澈。
沈思婉没有立刻回应。
良久,她才开口:“你很好。”
“但我现在不想谈感情,更不会为了忘掉一个人去抓住另一个人。”
“我不怕孤独,我怕再一次失望。”
“我也怕,万一哪天我儿子问我,‘为什么换了一个人来牵你的手?’我无话可说。”
“澄哥,谢谢你。”
“但我没办法回应你。”
她说得平静,却干净利落。
许澄点头,没有难堪,没有追问,只轻声道:“我尊重你。”
“我会一直在。”
与此同时,咖啡馆外。
陆时衍坐在车里,看着楼上那扇窗户透出的暖光。
他不该来。
他知道自己没有资格窥探她的生活。
但当他看到许澄拎着便当走进去,看到灯亮了两个小时还未熄,他却压抑不住地发狂。
他下车,站在楼下,仰头望着那一窗温柔。
那是属于别人的世界。
而他,从未真正进入过。
沈思婉收拾完厨房,站在窗边,忽然看到楼下熟悉的黑色车影。
她没有惊讶,只是眉头轻轻皱起。
她知道他会来。
她也知道,他早该走。
凌晨,陆时衍才离开。
回到酒店,他摔掉手机,脸色难看至极。
他这辈子第一次发现,失去一个人,竟是无法挽回的终局。
不是他不够努力,不是她不够动摇。
是她——真的放下了。
第二天,小念之突然拉着沈思婉的手问:“妈妈,你会不会找一个新的叔叔做我爸爸?”
沈思婉蹲下,看着他:“为什么问这个?”
“今天幼儿园小朋友说,如果我没有爸爸,那我妈妈以后可能再结婚,换一个新的爸爸回来。”
沈思婉抱住他,眼神柔和却坚定:“不会的。”
“妈妈不会让任何人来代替你身边的位置,也不会让你再经历一次‘被留下’。”
“爸爸,不是用来换的。”
“你不需要被谁填补空缺,因为你本来就不缺。”
这一晚,她终于把孩子当年出生时写下却从未寄出的那封信烧掉。
那信上写着:
“你爸爸不爱我,也许他不会爱你,但你要记住,你是被选择而来的,是妈妈最坚定的决定。”
火光烧尽纸张,映在她眼中一片平静。
沈思婉知道,故事已经结束。
不是重新开始的结束,而是彻底完结。
第三天上午,咖啡馆开门营业。
陆时衍却等在门口,手里拿着一份厚厚的文件。
“这是我全部名下资产的转让书,只要你签字,他的名字可以随你填。”
沈思婉没有伸手。
她只问:“你以为我缺这个?”
“不是。”他低声,“我只是想让你知道——你要的,我愿意给。”
“你终于明白什么是失去了?”
她看着他,眼神平静如镜水:“你给得起全世界,但我已经不需要了。”
“我们之间,不是补偿不够,是错过太多。”
她停顿一下,声音很轻,却很坚定:
“我这辈子,都不会再回头。”
8
初秋的南江机场,风不再那么燥热,远处海平线模糊成一条金色剪影。
沈思婉牵着小念之的手,步履平静。
她给咖啡馆挂了永久歇业的牌子,所有东西已处理完毕。
她即将带着孩子,去往新西兰的一座小镇,那里有朋友的合作项目,也有更安稳的生活。
她不是逃。
她只是终于决定,不再回头。
候机大厅里,小念之抱着绘本靠在她肩头,眼神清亮:“妈妈,飞机远吗?”
“不远。”她轻声回答。
“那叔叔还会来找我们吗?”
沈思婉微微一顿,低头:“如果来了,也没关系。”
“因为我们不会等他。”
孩子点点头,好像听懂了,又好像没听懂。
沈思婉摸了摸他的小脑袋,眼神温柔坚定。
“我们要去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那里有很多羊,还有大片草地。”
“没有过去的影子,也没有没来得及说出口的再见。”
此时的陆时衍,正在南江城区疯狂调取出境记录。
得知她买了当天下午的航班时,他疯了一样冲出公司。
机场广播响起登机提示时,他才气喘吁吁冲进出发层。
他看见她了。
那道熟悉的身影,一手牵着孩子,一手拿着护照,站在登机口前。
她比以前更瘦了,但也更干净清澈。
孩子站在她身边,小背包上别着一只卡通兔子钥匙扣。
他再熟悉不过——那是她怀孕七个月时亲手缝的。
那一刻,他再也克制不住,喊出她的名字:“思婉!”
沈思婉回头,平静地看着他,没有喜怒,也没有惊讶。
仿佛早已预料他会来。
“你真的……走得这么决绝?”他声音沙哑,喉结微动。
她没有回答,只将护照收好,牵紧孩子。
“小念,跟叔叔说再见。”
小念之歪头望着他,眼睛亮亮的:“叔叔,你还是要继续‘路过’吗?”
这句话,如同刀子一样插进他心口。
孩子已经懂事了。
懂得“路过”的人,不该久留。
他蹲下身,想说什么,却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他失去了孩子的成长,也失去了参与未来的资格。
他连“再见”这两个字,都变得无比沉重。
沈思婉垂眸看了他一眼,目光沉静如水:“我这一生,不会再踏入你的人生一步。”
“你该走的那一步,早在三年前就错过了。”
“这个世界没有那么多‘来得及’,也没有太多的‘如果’。”
她拉起孩子的小手,转身离去。
登机口的门在她身后缓缓关闭。
她没回头。
而他,终于明白什么叫永远的失去。
飞机升空。
沈思婉抱着沉沉睡去的孩子,望着窗外飘渺的云海,心头一片安宁。
她不恨了。
也不爱了。
她只是终于找回了那个曾被搁置太久的自己。
她轻轻低语:
“谢谢你,让我明白,靠自己,真的可以过完一生。”
身边的小念之小手紧紧握着她手指,嘴角带着熟睡时的安然微笑。
她知道,这就是她的全世界。
不需要任何人来打扰。
更新时间:2025-07-06 18:14:0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