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轻碎精选章节
江月初在三中是无人敢惹的存在。
她逃课、打架、交白卷，顶着一头惹眼的粉发在主席台念检讨，念完还能笑着对台下的校长比个中指。
所有人都说她烂泥扶不上墙，迟早被开除。
直到一场“扶贫”动员会，她被班主任强行塞给了年级第一的学神——陆今安。
第一次补课，江月初叼着烟坐在他对面，把抄了三遍的古诗词作业本扔过去，满脸不屑：“喂，学神，给姑奶奶检查下？”
陆今安没说话，只是拿起她的作业本，翻开。
所有人都以为这位眼高于顶的学神会把本子扔回去，再附赠一个“滚”字。
但他只是安静地看了几秒，然后拿起红笔，将她写错的“斜”字圈出，又在旁边一笔一划写下工整的“斜”。
他甚至没看她嚣张的脸，而是低头，把她叼在嘴边、没点燃的烟抽走，换了一根草莓味的棒棒糖塞进她嘴里。
做完这一切，他才抬起眼，漆黑的瞳仁比夜色更沉，声音清冷又纵容：“下次不会写，可以空着，别把自己的名字也写错了。”
他顿了顿，指尖轻轻擦过她因为惊讶而微张的唇角：“江月初，月亮的月，初一的初。你的名字，我不想在处分公告上看到。”
第一章
“你管我？”
我含着那根草莓味的棒棒糖，含糊不清地回怼。
甜腻的味道在口腔里炸开，让我有点烦躁。
陆今安的手指已经收了回去，指尖却像还带着电流，在我唇角留下一片酥麻的痒。
他没理会我的挑衅，只是把我的作业本往前推了推。
“第一首，《望庐山瀑布》，你抄了三遍，错了六个字。”
他的声音没什么起伏，像冰块敲在玻璃上。
“日照香炉生‘紫’烟，不是‘子’烟。”
“遥看瀑布挂前‘川’，不是‘穿’。”
“飞流直下三千‘尺’，不是‘迟’。”
“疑是银河落九‘天’，不是‘天’。”
我愣住：“最后一个没错啊？”
他抬起眼皮，淡淡地扫了我一眼。
“你这个‘天’字，下面一横比上面一横长。这是‘夫’。”
我：“……”
操。
我一把抢过作业本，看着上面被他用红笔圈出的一个个错字，脸颊烧得滚烫。
这比指着我鼻子骂我一顿还难受。
“知道了，啰嗦。”
我把棒棒糖咬得“咯嘣”响，抓起笔准备重抄。
陆今安却按住了我的手。
他的手很凉，像一块玉。
“不用抄了。”
“今天就到这里。”
他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书，文具，一丝不苟地放进书包。
我有点懵。
这就完了？
不是说要给我补课一小时吗？这才十分钟。
“喂，学神。”我叫住他，“你这是嫌我太笨，放弃治疗了？”
他拉上书包拉链的动作顿了顿，侧过头看我。
图书馆的灯光落在他脸上，给他冷硬的轮廓镀上了一层柔光。
“没有。”
“只是你今天的心情，不适合学习。”
他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我。
“江月初，明天下午四点，还是这里。”
“我希望你来的时候，嘴里不是烟味。”
说完，他转身就走，背影挺拔又疏离。
我一个人坐在原地，嘴里的糖已经被我咬碎了，只剩下塑料棍。
草莓的甜味混着一点点塑料的涩，是一种很古怪的味道。
心情不适合学习？
他怎么看出来的？
我低头，看着作业本上，我自己的名字——江月初。
“初”字的“刀”字旁，那一撇，被我写得像一把锋利的刀，几乎要划破纸张。
而他刚刚指正我写错的“天”字旁边，他写下的那个工整的“斜”字，笔锋沉稳，力道内敛。
像他的人一样。
第二天，我破天荒地没有迟到。
我到的时候，陆今安已经在了，面前摊着一本物理竞赛题。
我拉开椅子坐下，故意把书包甩在桌上，发出巨大的声响。
他眼皮都没抬一下。
“把昨天那首诗默一遍。”
我撇撇嘴，不情不愿地拿出纸笔。
写完扔给他，一个错字都没有。
他终于抬起头，看了我一眼，眼神里似乎有那么一丝……赞许？
我心里莫名有点得意。
就在这时，一个不合时宜的声音响了起来。
“哟，这不是江月初吗？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居然来学习了？”
是林薇薇，我们班的班花，也是陆今安的头号拥护者。
她身边跟着几个女生，都一脸看好戏的表情。
林薇薇走到我们桌前，目光落在陆今安身上，瞬间变得柔情似水。
“今安，老师让我来问问你，需不需要换个‘扶贫’对象？跟这种人待在一起，太影响你学习了。”
她口中的“这种人”，指的当然是我。
我靠在椅背上，懒洋洋地看着她表演。
我以为陆今安会像往常一样，直接无视她。
但他却放下了笔。
他看着林薇薇，眼神很冷。
“我的事，什么时候轮到你来置喙了？”
第二章
“今安，我……我只是担心你。”
林薇薇的脸瞬间白了，眼眶泛红，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
周围已经有人在窃窃私语，对着我们这边指指点点。
“你看，林薇薇又去贴陆今安了。”
“她旁边那个不是江月初吗？三中那个大姐大。”
“陆今安怎么会跟江月初混在一起？被逼的吧？”
我掏了掏耳朵，觉得这些声音烦人得很。
我刚想开口让她们滚蛋，陆今安却先一步动了。
他站起身，比林薇薇高出一个头，带来的压迫感十足。
“我的‘扶贫’对象，我很满意。”
“如果你很闲，可以去把图书馆的窗户擦一遍。”
他的声音不大，但每个字都像淬了冰。
林薇薇的眼泪终于掉了下来，咬着唇，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样子。
“陆今安，你怎么能这么对我？我到底哪里比不上她？”
她指着我，手指都在发抖。
我正准备欣赏陆今安怎么把她怼得体无完肤，他却只是淡淡地扫了我一眼。
然后，他做了一个让所有人都大跌眼镜的动作。
他伸出手，极其自然地，把我头顶一根翘起来的粉色头发按了下去。
动作轻柔得像是对待什么珍宝。
“你哪里都比不上她。”
他看着林薇薇，一字一句，清晰无比。
“她比你真实。”
整个图书馆陷入一片死寂。
林薇薇的脸，白了又青，青了又紫，精彩得像个调色盘。
最后，她狠狠地瞪了我一眼，哭着跑开了。
她那几个跟班也灰溜溜地跟了上去。
一场闹剧就这么收场。
我摸了摸刚刚被他按过的地方，头皮还有点麻。
“喂，学神。”
我看着他重新坐下，拿起笔，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
“你干嘛说我比她好？你又不了解我。”
他头也不抬。
“你不会在图书馆哭。”
“这会影响别人学习。”
我被他这个理由噎了一下。
“……就这？”
“嗯。”
他终于舍得抬眼看我，目光落在我手边的练习册上。
“还有二十分钟，做两道数学题。”
我看着他那张面无表情的脸，心里突然冒出一个念awr头的想法。
我想看看，这张冰山一样的脸上，出现别的表情会是什么样子。
于是，接下来的几天，我变着法地折腾他。
上课的时候，我故意在他旁边吃薯片，弄出“咔嚓咔嚓”的声音。
他只是默默地递给我一张纸巾，让我擦手。
下课的时候，我把不知道哪个爱慕者送的情书塞给他，说：“学神，帮我看看这个作文写得怎么样？”
他居然真的看完了，然后给我指出了三处语病和两处用词不当。
我甚至在他喝水的时候，故意撞了他一下。
水洒了他一身。
我以为他总该生气了。
可他只是脱下湿透的外套，平静地对我说：“下次小心点。”
我彻底没辙了。
陆今安这个人，就像一团棉花，我用尽全力打过去，却连个响都听不见。
这种感觉，挫败又憋闷。
周五放学，我没去图书馆，直接背着书包回了家。
刚到家门口，就看见陆今安站在我家楼下。
路灯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
他手里提着一个袋子，看见我，朝我走过来。
“你的作业。”
他把袋子递给我。
我打开一看，里面是我落下的所有课本和作业本。
每一本作业，他都用不同颜色的笔，标注了重点和错误。
字迹工整，条理清晰。
比老师的板书还清楚。
我心里五味杂陈。
“你……你怎么知道我住这儿？”
“我问了老师。”
“你来干什么？专程给我送作业？”
“嗯。”他点头，“顺便告诉你，明天的物理竞赛，别忘了。”
我愣住了。
物理竞赛？
那不是只有尖子生才能参加的吗？
“我什么时候报名了？”
“我帮你报的。”陆今安的语气理所当然，“就当这周补课效果的检验。”
我看着他，简直想把手里的作业本砸他脸上。
“陆今安，你他妈有病吧！”
第三章
“我有病？”
陆今安微微蹙眉，似乎不太理解我的愤怒。
“江月初，这是帮你提高成绩最快的方法。”
“去你妈的提高成绩！”
我终于忍不住爆了粗口。
“你以为你是谁？凭什么替我做决定？我告没告诉过你我最讨厌物理！”
我讨厌物理，就像讨厌那些循规蹈矩的公式和定律。
它们冰冷，刻板，毫无生气。
就像我眼前的陆今安。
他看着我，黑色的瞳孔里映着我暴怒的脸。
他没有生气，也没有不耐烦，只是安静地看着。
那种眼神，像是在看一个无理取闹的孩子。
“你讨厌的不是物理。”
他忽然开口，声音很轻。
“你只是在害怕。”
“害怕自己努力了，也做不好。”
我像是被人一瞬间戳中了最隐秘的心事，浑身的尖刺都炸了起来。
“你放屁！”
我把手里的袋子狠狠砸向他。
他没躲。
袋子砸在他胸口，又掉在地上，书本散落一地。
“陆今安，我警告你，别再多管闲事！”
我吼完，转身就跑上了楼。
我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心脏还在狂跳。
害怕？
我江月初会害怕？
真是天大的笑话。
我只是……只是不想输得那么难看。
从小到大，我爸妈就告诉我，我不是学习那块料。
他们忙着做生意，没时间管我，只会用钱打发我。
久而久之，我也就认了。
既然做不好，那干脆就不做了。
打架，逃课，当个所有人都头疼的坏学生，好像也没什么不好。
至少，没人会再对我抱有任何期望。
也就不会有失望。
第二天，我睡到日上三竿才起。
物理竞赛？
谁爱去谁去。
我换了身衣服，顶着我那头粉毛，准备去游戏厅打一天游戏。
刚走出小区门口，就被人拦住了。
是林薇薇。
她今天没穿校服，画着精致的妆，身边还是那几个跟班。
“江月初，你居然没去参加竞赛？我还以为你多有本事呢。”
她抱着手臂，一脸的幸灾乐祸。
“我还听说，昨天有人看见你把陆今安给你的东西都扔了，把他给骂跑了。”
“啧啧，真是烂泥扶不上墙。”
我懒得理她，绕开她就想走。
她却一步横在我面前。
“怎么？心虚了？不敢说话了？”
“江月初，我告诉你，陆今安不是你这种人能染指的。你最好离他远一点！”
“否则，我有的是办法让你在三中待不下去。”
她凑近我，压低了声音。
“别以为你认识几个校外的小混混就了不起了。我哥可是认识‘黑虎帮’的人。”
我脚步一顿。
黑虎帮。
城西那边一个出了名的混混组织，下手狠，什么事都干。
我平时打架，也只是跟些不入流的小角色，从没招惹过这种人。
林薇薇见我脸色变了，笑得更加得意。
“怕了？”
“现在滚去跟今安道歉，然后保证再也不骚扰他，我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我看着她那张因为嫉妒而扭曲的脸，突然觉得有点好笑。
我笑了出来。
“林薇薇，你是不是脑子有病？”
“你以为你是演偶像剧呢？还黑虎帮？”
“你让他来，你看我怕不怕。”
说完，我推开她，径直朝前走去。
身后传来她气急败坏的尖叫：“江月初，你给我等着！你死定了！”
我没回头。
但我心里清楚，麻烦要来了。
那天下午，我在游戏厅玩到一半，接到了我同桌的电话。
电话那头，她声音都在发抖。
“月初！不好了！陆今安……陆今安他为了找你，跟人打起来了！”
我脑子“嗡”的一声。
“在哪儿？”
“就在学校后面的巷子里！你快来啊！对方好多人！”
我扔下游戏手柄，疯了一样往外跑。
学校，后巷。
我赶到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让我毕生难忘的一幕。
陆今安被五六个流里流气的男人围在中间。
他脸上挂了彩，校服白衬衫上沾着血迹和灰尘。
但他依旧站得笔直，像一棵宁折不弯的青松。
而他对面，一个满脸横肉的光头男人，手里正拎着一根钢管。
第四章
“就是这小子？”
光头男人用钢管指着陆今安，问旁边一个鼻青脸肿的黄毛。
黄毛是我认识的，之前在校门口收保护费被我揍过一顿。
“虎哥，就是他！这小子到处打听江月初那臭丫头的下落，兄弟们看不过去，就想教训教训他，结果他下手还挺黑！”
光头“哦”了一声，饶有兴致地打量着陆今安。
“小子，挺横啊。为了个马子，跟我们黑虎帮作对？”
陆今安没说话，只是冷冷地看着他。
那眼神，没有恐惧，只有一片冰冷的沉寂。
我躲在巷子口的墙后，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膛。
是我连累了他。
林薇薇那个蠢货，她真的找了黑虎帮的人。
他们找不到我，就把气撒在了陆今安身上。
我捏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进肉里。
不能出去。
我出去也只是多一个人挨打。
我悄悄拿出手机，手抖得几乎按不准键盘，拨打了报警电话。
“喂，警察吗？这里是三中后巷，有人聚众斗殴……”
我压着嗓子，用最快的速度说完，然后挂断。
巷子里，光头已经失去了耐心。
“小子，给你个机会。跪下，给我这几个兄弟磕三个响头，今天这事就算了。”
陆今安依旧没动，甚至连眼神都没变一下。
他只是淡淡地开口：“你们要找的人是我。跟她没关系。”
光头笑了，笑得一脸横肉都在抖。
“哟，还挺有担当。行啊，既然你这么护着她，那就替她受着吧。”
他举起了手里的钢管。
“兄弟们，给我打！打到他跪下为止！”
那根冰冷的钢管，在空中划出一道凌厉的弧线，朝着陆今安的头砸了下去。
我的心跳在那一刻停止了。
“不要！”
我尖叫着冲了出去，想也不想地挡在了陆今安面前。
预想中的剧痛没有传来。
我只听到一声沉闷的巨响，和骨头碎裂的可怕声音。
我慢慢睁开眼。
陆今安站在我面前，一只手还保持着格挡的姿势。
那根钢管，被他死死地抓在手里，手背上青筋暴起。
而那个光头虎哥，正抱着自己的手腕在地上惨叫，他的手腕以一个诡异的角度扭曲着。
所有人都愣住了。
包括我。
陆今安……他刚刚做了什么？
他不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学神吗？
他怎么可能……
陆今安缓缓地转过头，看向我。
他的眼神，不再是平日里的清冷和疏离。
那是一片深不见底的黑暗，带着浓烈的，几乎要将人吞噬的杀意。
他看着我，就像在看一个陌生人。
不，比陌生人更可怕。
他像一头被惊扰的野兽，浑身都散发着危险的气息。
然后，他动了。
他的动作快得像一道闪电。
我只看到一连串的残影。
惨叫声，骨裂声，重物倒地的声音，此起彼伏。
不到一分钟。
巷子里，除了我和他，再没有一个站着的人。
那些所谓的黑虎帮成员，全都躺在地上，痛苦地呻吟。
陆今安站在一片狼藉之中，白衬衫上的血迹更多了，有别人的，也有他自己的。
他缓缓走到那个黄毛面前，一脚踩住他的手。
“咔嚓。”
清脆的骨裂声。
黄毛发出了杀猪般的惨叫。
“谁让你来的？”
陆今安的声音，低沉得像是从地狱传来。
“是……是林薇薇！是林薇薇让我们来教训江月初的！”黄毛哭喊着。
陆今安脚下又用了几分力。
“我再问一遍，谁让你来的？”
他的眼神，让黄毛吓得魂飞魄散。
“我……我说的是实话！啊——！”
陆今安的脚，碾碎了他的指骨。
我呆呆地看着这一幕，浑身冰冷。
这不是我认识的陆今安。
这根本就是个魔鬼。
他那利落的身手，那毫不留情的狠辣，那冰冷到极致的眼神……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么熟悉？
我的脑海深处，仿佛有什么东西要破土而出。
一个被我尘封了十年的，血腥的雨夜。
漆黑的巷子，倒在血泊里的父母，还有几个持刀的凶徒。
以及……一个同样沉默，却用一把水果刀，结束了所有凶徒性命的……小男孩。
那个男孩当时回过头，看了我一眼。
就是这样的眼神。
一模一样。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浑身的血液仿佛在瞬间凝固。
我看着眼前这个浴血的少年，和他记忆中那个救了我的小男孩的身影，一点点重合。
那个我找了十年，模仿了十年，甚至把自己活成了他影子的……救命恩人。
原来，他一直就在我身边。
他不是来“扶贫”的。
他是来找我的。
第五章
警笛声由远及近。
陆今安踩着黄毛的手，缓缓抬起头，看向巷子口。
他眼中的戾气和杀意，在看到警灯闪烁的那一刻，迅速褪去。
像潮水退回深海，只剩下平静无波的漆黑。
他松开脚，恢复了那个清冷学神的模样。
仿佛刚才那个狠戾的魔鬼，只是我的幻觉。
警察冲了进来，看到巷子里的惨状，都倒吸一口凉气。
“谁报的警？”
“发生了什么事？”
我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陆今安看了我一眼，那一眼很深，带着我看不懂的复杂情绪。
然后，他主动朝警察走了过去。
“我报的警。”
“他们是校外人员，来学校骚扰同学，我只是……正当防卫。”
他的声音平静，条理清晰，没有一丝一毫的慌乱。
警察看着他一身的伤和血，又看了看地上哀嚎的混混们，眉头紧锁。
“正当防卫？你一个人，把他们七个都打成这样？”
“我练过一些防身术。”陆今安的回答滴水不漏。
警察半信半疑，但现场的情况，确实是陆今安更像受害者。
最后，我们所有人都被带回了警局。
我和陆今安作为当事人，被分开录口供。
我坐在冰冷的椅子上，脑子里乱成一团浆糊。
十年前的雨夜。
陆今安。
救命恩人。
这几个词在我脑海里反复冲撞，几乎要炸开。
我为什么会把那么重要的事情忘了？
我只记得有个男孩救了我，却怎么也想不起他的脸。
心理医生说，我是创伤后应激障碍，选择性遗忘了最痛苦和最刺激的部分。
所以，我这些年的叛逆，打架，把自己弄得一身伤，其实都只是在拙劣地模仿他？
我想变得像他一样强，强到可以保护自己，强到再也不会有那样的夜晚发生。
这简直是世界上最大的笑话。
一个女警员给我倒了杯热水。
“小姑娘，别怕。你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就行。”
我握着温热的杯子，深吸一口气。
“他们是来找我的。”
“那个叫林薇薇的女生，因为嫉妒我，找了黑虎帮的人来报复我。”
“陆今安是为了保护我，才跟他们打起来的。”
我说得很慢，但很清晰。
我不能让他一个人扛下所有。
录完口供，我走出房间，看到陆今安正站在走廊尽头等我。
他换了一件干净的T恤，应该是警察给的。
脸上的伤口已经用酒精处理过，更显狰狞。
看到我出来，他朝我走过来。
“没事了。”
他说。
我看着他，眼眶一瞬间就红了。
“为什么？”
我声音都在抖。
“为什么要瞒着我？”
陆今安沉默了。
他只是看着我，眼神里翻涌着我看不懂的情绪，有疼惜，有无奈，还有一丝……我从未见过的脆弱。
“江月初。”
他叫我的名字，声音很哑。
“有些事，忘了比记着好。”
“不好！”我冲他吼道，“那是我爸妈！是我这辈子都忘不掉的痛！你凭什么替我决定？”
“你知不知道我找了你多久！我……”
我的声音哽住了，眼泪不争气地往下掉。
我恨他。
恨他瞒着我。
也恨我自己，怎么能把他忘了。
陆今安伸出手，似乎想碰碰我的脸，但手伸到一半，又僵住了。
他只是低声说：“对不起。”
这三个字，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我心上。
最后，因为有我清晰的证词，加上那群混混本就有案底，陆今安的行为被定性为见义勇为。
学校不仅没处分他，还准备给他开个表彰大会。
而林薇薇，因为涉嫌教唆伤人，被警方带走调查。
听说她父母花了大价钱，才勉强把事情压下来，但她也被学校记了大过，成了三中的一大笑柄。
这一切，都跟我没什么关系了。
我请了一周的假。
我需要时间，来消化这一切。
我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一遍遍回忆那个雨夜。
那些被我刻意遗忘的碎片，在陆今安那双眼睛的刺激下，一点点变得清晰。
我想起来了。
那个小男孩，在杀完人之后，脱下自己身上还算干净的外套，盖在了瑟瑟发抖的我身上。
他对我说：“别怕，闭上眼，一切都过去了。”
他的声音，和现在的陆今安，一模一样。
第六章
一周后，我回到了学校。
粉色的头发被我染回了黑色，规规矩矩地扎了个马尾。
我穿着洗得发白的校服，走进教室。
所有人都用一种看珍稀动物的眼神看着我。
“我操，那……那是江月初？”
“她头发怎么黑了？还穿校服了？”
“转性了？”
我没理会那些议论，径直走到我的座位。
陆今安已经在了，正在做题。
阳光落在他身上，让他看起来像个不食人间烟火的神。
可我知道，这副皮囊之下，藏着怎样的惊涛骇浪。
我拉开椅子坐下。
他写字的笔顿了顿，但没抬头。
“身体好点了吗？”
“嗯。”
然后又是长久的沉默。
我们之间，仿佛隔了一道看不见的墙。
他不想提，我却不能不问。
“那天晚上，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盯着他的侧脸。
“十年前，杀害我父母的，是什么人？”
陆今安的笔，终于停了。
他放下笔，转过头，认真地看着我。
“江月初，这件事很复杂，也很危险。”
“你现在的生活很好，没必要再卷进来。”
“很好？”我自嘲地笑了笑，“你是指我像个傻子一样，活在自己编织的谎言里，每天打架斗殴，等着被开除，这叫很好？”
我的声音有些失控。
“陆今安，我有权知道真相。”
他沉默了很久，久到我以为他不会再开口。
“他们是一个叫‘衔尾蛇’的组织。”
他终于开口，声音低沉。
“你父亲，曾经是他们的核心成员，负责财务。”
我愣住了。
我爸？一个组织的财务？
我爸明明只是个普通的生意人。
“后来，他发现组织在做一些非法的勾当，想要退出，并且带走了能指证他们的账本。”
“所以，他们才会下杀手。”
“那晚，他们是为了抢回账本。”
我的大脑嗡嗡作响。
这些信息，像炸弹一样，把我过去十几年的认知炸得粉碎。
“那你呢？”我看着他，“你为什么会出现在那？”
陆今安的眼神暗了下去。
“我的父亲，是追查‘衔尾蛇’的卧底警察。”
“那晚，他收到你父亲的求救信号，赶了过去。我也偷偷跟了去。”
“结果……我们都晚了一步。”
“我爸为了保护我，牺牲了。而我，只能……”
他没有说下去，但我全都明白了。
他口中的“只能”，就是杀了那些人，然后救下我。
一个十岁的孩子，目睹父亲惨死，然后亲手杀了人。
我无法想象，他是怎么度过那之后漫长的十年。
比起他，我的那些所谓痛苦，简直不值一提。
“账本呢？”我问。
“不知道。”陆今安摇头，“现场没有找到。可能被你父亲藏起来了，也可能被他们抢走了。”
“所以，‘衔尾蛇’的人，还在找那个账本？”
“嗯。”
“他们也还在找我？”
陆今安看着我，眼神凝重。
“你当年的身份信息被警方保护了起来。但你这几年太高调了，尤其是你这头粉色的头发。”
“很容易让他们把你和当年的小女孩联系起来。”
我瞬间明白了。
他之所以出现在我身边，不是偶然。
他一直在暗中保护我。
他让我别把自己的名字写错，不想在处分公告上看到我的名字，都是为了让我低调，不要引起别人的注意。
而我，却一次次把他推开，把他当成敌人。
“所以，你帮我补课，让我参加竞赛，也是为了……”
“我想让你把心思放在学习上。”他打断我，“考个好大学，离开这座城市，离这些危险远远的。”
这是他为我规划好的，最安全的路。
我看着他，心脏像被一只手紧紧攥住，又酸又胀。
“陆今安。”
我叫他的名字。
“我不想逃。”
“我要把他们，全都揪出来。”
我要为我爸妈报仇，也要为他牺牲的父亲报仇。
陆今安的眉头紧紧皱起。
“江月初，这不是游戏。”
“我知道。”我迎上他的目光，无比坚定，“所以，从现在开始，教我。”
“教我你所会的一切。”
“教我怎么战斗，怎么保护自己，怎么……把他们绳之以法。”
第七章
陆今安最终还是答应了。
我们的“补习”，从文化课，变成了格斗课。
地点也从图书馆，换到了市郊一个废弃的拳馆。
那是他秘密的训练基地。
第一天，他扔给我一副拳击手套。
“打我。”
他说。
我愣了一下。
“用你平时打架的力气，朝我脸上打。”
他的表情很认真，没有一丝开玩笑的意思。
我咬了咬牙，戴上手套。
“这可是你说的。”
我挥起拳头，用尽全身力气，朝他打了过去。
我以为他会躲，或者格同。
但他没有。
他硬生生挨了我一拳。
巨大的反作用力震得我手臂发麻，而他只是身体晃了晃，脸偏向一侧。
“太慢。”
他转回头，嘴角已经有了一丝血迹。
“力气太散。”
“破绽百出。”
他一连串的评价，像冷水一样浇在我头上。
我平时引以为傲的“战斗力”，在他面前，简直不堪一击。
“再来。”
我不知道那天我挥了多少拳，也不知道他挨了多少下。
我只知道，最后我累得瘫在地上，连抬起一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
而他，除了脸上多了几处瘀青，依旧站得笔直。
他递给我一瓶水。
“你的打法，是野路子。”
“看起来凶狠，其实毫无章法，对付小混混可以，遇到真正的高手，一秒钟都撑不住。”
他开始给我讲解基础的发力技巧，格斗姿势，呼吸节奏。
那些我从未接触过的，真正属于“战斗”的知识。
他是个严苛到变态的老师。
一个动作不标准，他会让我重复上百遍。
一点点分心，他就会毫不留情地把我摔在地上。
短短一个月，我身上的伤就没断过。
旧伤没好，新伤又来。
但奇怪的是，我一点都不觉得苦。
每一次摔倒，每一次力竭，都让我感觉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踏实。
我在变强。
这是我能清晰感受到的事实。
我们的关系，也在这日复一日的训练中，发生着微妙的变化。
我们不再仅仅是同学，是救命恩人和被救者。
我们更像是……战友。
能把后背交给对方的，唯一的战友。
这天训练结束，我累得像条死狗，躺在拳击台上。
陆今安坐在我旁边，用毛巾擦着汗。
他的侧脸在昏暗的灯光下，轮廓分明。
我突然问：“陆今安，你……恨他们吗？”
他擦汗的动作停住了。
“恨。”
他只说了一个字。
但那一个字里，包含着十年的血海深仇。
“我每天都在想，怎么让他们付出代价。”
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刺骨的寒意。
“所以，我必须比他们更强，更狠，更没有弱点。”
我看着他紧绷的下颌线，心里一阵抽痛。
没有弱点。
所以他才把自己伪装成一个无悲无喜的学神。
因为一旦有了情感，就有了弱点。
那我呢？
我是不是……他唯一的弱点？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我的心跳就漏了一拍。
就在这时，拳馆的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我和陆今安对视一眼，同时从地上一跃而起。
他迅速把我拉到他身后，眼神警惕地盯着门口。
门，被一脚踹开。
几个穿着黑色西装的男人冲了进来。
为首的，是一个戴着金丝眼镜，看起来斯斯文文的男人。
但他眼里的阴鸷，却让人不寒而栗。
“陆今安。”
男人开口，声音温和，却透着危险。
“我们老板，想请你去喝杯茶。”
他的目光，越过陆今安，落在了我身上。
“哦？还有一位客人。”
他笑了笑。
“江月初，江小姐，对吗？”
“我们找你，也找了很久了。”
第八章
我的血液在瞬间凝固。
他们找到我了。
“衔尾蛇”的人。
陆今安把我护得更紧了，他全身的肌肉都紧绷起来，像一张拉满的弓。
“你们老板是谁？”
他冷声问。
金丝眼镜男推了推眼镜，笑得像个衣冠禽兽。
“你去了就知道了。”
“我若是不去呢？”
“那我们只好……用我们自己的方式，‘请’你过去了。”
金丝眼镜男话音刚落，他身后的几个黑衣人就同时动了。
他们动作迅猛，配合默契，一看就是受过专业训练的。
比上次那群黑虎帮的混混，强了不止一个档次。
“躲好！”
陆今安低喝一声，迎了上去。
拳馆里瞬间陷入一片混战。
陆今安的身手，比上次在巷子里更加凌厉。
他的每一招，都直击要害，狠辣无比。
但对方人多，而且同样是搏命的打法。
很快，陆今安身上就挂了彩。
我不能只躲在他身后。
这一个月，我不是白练的。
我抄起旁边的一个哑铃，看准一个从背后偷袭陆今安的黑衣人，狠狠砸了过去。
黑衣人闷哼一声，倒了下去。
我成功了！
我为陆今安分担了一个敌人。
但下一秒，另一个黑衣人就朝我扑了过来。
他的速度太快，我根本来不及反应。
就在我以为自己要被抓住的时候，陆今安一脚踹开了面前的对手，闪身挡在我面前。
他替我扛下了那一击。
“噗——”
他一口血喷了出来，溅在我脸上，温热又刺目。
“陆今安！”
我惊叫出声。
“我没事。”
他抹了把嘴角的血，眼神却更加冰冷。
“别分心。”
金丝眼镜男站在一旁，饶有兴致地看着这一切，像在看一场精彩的角斗。
“陆警官的儿子，果然名不虚传。”
“只可惜，你今天碰上的是我们。”
他从怀里，缓缓掏出了一把枪。
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陆今安。
“游戏，该结束了。”
我脑子里一片空白。
枪……
他们有枪！
这不是打架斗殴，这是玩命！
“住手！”
我冲着金丝眼镜男大喊。
“你们要的账本，我知道在哪！”
所有人都停下了动作。
金丝眼镜男的目光，终于完全落在了我身上。
“哦？说来听听。”
陆今安也转头看我，眼神里满是震惊和不解。
我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镇定。
“我爸临死前，给了我一个东西。”
“一个很小的U盘，他说，那是我们家最重要的东西，让我一定要保管好。”
“我当时太小，不知道是什么，就把它藏起来了。”
金丝眼镜男的眼睛亮了。
“藏在哪了？”
“我凭什么告诉你？”我冷笑一声，“你们先放了他。”
我指着陆今安。
“等我们安全了，我自然会把东西给你们。”
金丝眼镜男和我对视了几秒，突然笑了。
“江小姐，你很聪明。”
“但你以为，你有资格跟我谈条件吗？”
他把枪口，缓缓地，移向了我。
“抓住她。”
“只要抓住了你，还怕你不开口吗？”
两个黑衣人立刻朝我逼近。
陆今安想过来，却被另外几个人死死缠住。
我一步步后退，直到后背抵住了冰冷的墙壁。
退无可退。
就在我以为自己要被抓住的瞬间，拳馆的窗户“哗啦”一声被人从外面撞碎。
一个黑色的身影，如同猎豹一般，从窗外翻了进来。
他落地无声，手中寒光一闪，两个逼近我的黑衣人便捂着喉咙倒了下去。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金丝眼镜男脸色大变，立刻举枪射击。
但那个黑影的速度更快，他像鬼魅一样在场地中穿梭。
每一次闪烁，都伴随着一声惨叫和一个黑衣人的倒下。
最后，他出现在金丝眼镜男的身后，一把锋利的军刀，抵住了他的脖子。
“衔尾蛇的人，胆子越来越大了。”
一个清冽的女声响起，带着几分玩世不恭的懒散。
“敢动我的人？”
我这才看清，来人是一个穿着黑色紧身作战服的女人。
她很高，身材火辣，一头利落的短发，脸上带着一个银色的面具，只露出一双锐利的眼睛和性感的红唇。
她是谁？
陆今安在看到她的时候，明显松了一口气。
他走到我身边，低声说：“别怕，是自己人。”
金丝眼镜男在那个女人的刀下，吓得瑟瑟发抖。
“你……你是谁？”
女人轻笑一声，刀锋又近了一分。
“回去告诉你们老板。”
“他要的东西，在我这儿。”
“让他洗干净脖子，等着我去找他。”
说完，她手腕一抖，金丝眼镜男便晕了过去。
女人收起刀，转身，朝我们走来。
她摘下了脸上的面具。
面具之下，是一张我意想不到的，却又无比熟悉的脸。
是我的……小姨？
我那个常年在国外“做生意”，一年也见不到一次的，时髦又叛逆的小姨，江晚。
第九章
“小……小姨？”
我结结巴巴地开口，感觉自己的世界观又一次被震碎了。
我那个每次回来都只会带我去逛街购物，教我怎么化妆泡吧的小姨，居然是这么一个身手恐怖的神秘女人？
江晚冲我眨了眨眼，笑容明媚又张扬。
“怎么？几个月不见，不认识了？”
她走到我面前，伸手捏了捏我的脸。
“不错，没瘦。看来这小子把你养得挺好。”
她的目光转向陆今安，带着几分审视。
陆今安微微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晚姐。”
“行了，别这么严肃。”江晚摆摆手，“叫小姨。”
陆今安：“……”
他的耳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
我第一次看到他这副样子，有点想笑，但又笑不出来。
眼前的一切都太魔幻了。
“小姨，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江晚叹了口气，收起了脸上的笑容。
“有些事，本来不想让你这么早知道。”
她拉着我，坐到一旁的拳击台上。
“你爸妈的死，不是意外。这一点，你应该已经知道了。”
我点头。
“你爸，我哥，他确实曾经是‘衔尾蛇’的人。但他是被骗进去的。”
“而我……”江晚顿了顿，“我跟你陆叔叔一样，是负责调查‘衔尾蛇’的。”
“我哥是我的线人。”
“十年前那晚，他拿到了最关键的账本，准备交给我。但我们的接头地点暴露了，他只能带着你们逃。”
“等我赶到的时候，一切都晚了。”
她的声音里，带着深深的自责和痛苦。
“我只来得及，从火场里，把账本抢救出来。”
“账本在你这？”我和陆今安异口同声地问。
“嗯。”江晚点头，“这十年，我一直在国外，就是为了追查账本里的线索，顺藤摸瓜，瓦解‘衔尾蛇’在海外的势力。”
“现在，时机差不多成熟了。”
“我这次回来，就是要跟他们做个了断。”
她看着我，眼神无比温柔。
“月初，对不起。这些年，让你一个人承受了这么多。”
“我不敢跟你联系太频繁，也不敢告诉你真相，是怕他们顺着我找到你。”
“我只能拜托今安这孩子，在暗中保护你。”
我终于全都明白了。
原来，我不是孤身一人。
一直有人在用他们的方式，保护着我。
我看着江晚，又看看陆今安，眼泪再也忍不住。
我扑进江晚怀里，放声大哭。
像要把这十年所有的委屈、恐惧和迷茫，都哭出来。
江晚抱着我，轻轻拍着我的背。
“哭吧，哭出来就好了。”
“以后，小姨再也不会让你受委"屈了。”
陆今安就站在旁边，安静地看着我们。
他的眼神很深，像一片海，里面有我看不懂的波涛。
等我情绪稳定下来，江晚才开口说正事。
“‘衔尾蛇’的国内头目，代号‘教授’，非常狡猾。”
“我们一直没能掌握他的真实身份。”
“但这次，我故意放出风声，说账本在我手里，就是为了逼他现身。”
“我约了他三天后，在城东的废弃码头交易。”
“那将是我们的决战。”
她看着陆今安。
“今安，这次行动很危险，你……”
“我去。”陆今安打断她，语气不容置喙。
“这是我父亲的案子，我必须亲手了结。”
江晚看着他坚定的眼神，点了点头。
“好。”
然后，她看向我。
“月初，你……”
“我也去。”我同样坚定地回答。
“不行！”江晚和陆今安同时反对。
“太危险了！”陆今安皱着眉，“你不能去。”
“为什么不能？”我看着他，“你忘了我这一个月的训练了吗？”
“我已经不是那个需要躲在你们身后的江月初了。”
“我是你们的战友。”
“而且……”我深吸一口气，“这是我父母的仇，我必须亲眼看到他们伏法。”
江晚和陆今安对视了一眼。
最后，江晚叹了口气。
“好吧。”
“但你必须答应我，全程跟在我身边，不准擅自行动。”
“我答应。”
决战，定在三天后。
这三天，我们几乎没有合眼。
江晚给我们详细讲解了行动计划，分析了所有可能发生的意外。
陆今安则带着我，进行最后的强化训练。
气氛紧张得让人窒息。
决战前夜，我睡不着，一个人坐在拳馆的屋顶看月亮。
月光很冷，像霜一样。
陆今安走了上来，在我身边坐下。
他递给我一根棒棒糖，还是草莓味的。
“紧张？”
“有点。”
我撕开糖纸，把糖放进嘴里。
甜味在舌尖蔓延，稍微驱散了一些心里的寒意。
我们沉默了很久。
“陆今安。”我轻声开口。
“嗯？”
“等这一切都结束了，你……有什么打算？”
他看着天上的月亮，眼神悠远。
“考个大学。”
“然后呢？”
“不知道。”他摇摇头，“没想过。”
他的人生，似乎从十年前开始，就只剩下“复仇”这两个字。
我看着他的侧脸，心口一阵发堵。
我凑过去，在他脸颊上，轻轻亲了一下。
他的身体瞬间僵住。
他猛地转过头，难以置信地看着我。
漆黑的瞳孔里，映着我清晰的倒影。
“江月初，你……”
“我喜欢你。”
我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
“不是因为你是我的救命恩人，也不是因为同情或者感激。”
“就是江月初，喜欢陆今安。”
“等你把所有事情都想好了，再回答我。”
说完，我站起身，不敢再看他的眼睛，逃也似地跑下了楼。
我的心跳得像要爆炸。
月光下，我看到陆今安坐在屋顶，像一尊雕塑。
他缓缓抬起手，碰了碰我刚刚亲过的地方。
然后，他把头埋进了膝盖里。
第十章
决战的日子，到了。
天色阴沉，海风带着咸湿的腥味。
废弃的码头上，空无一人，只有几只海鸥在盘旋。
我们三人呈三角阵型，隐藏在集装箱的阴影里，等待着“教授”的出现。
我的心跳得很快，手心里全是汗。
江晚拍了拍我的肩膀，递给我一个微型耳机。
“别怕，按计划行事。”
陆今安在我另一边，他没看我，但他的手，却在别人看不见的角度，紧紧握住了我的。
他的手心很凉，却给了我无穷的力量。
约定的时间到了。
一辆黑色的轿车，缓缓驶入码头。
车门打开，走下来的，却是一个我们意想不到的人。
是我们的班主任，那个把陆今安“塞”给我的，看起来老实巴交的中年男人，王老师。
他穿着一身笔挺的西装，脸上带着和善的微笑，但眼神却阴冷得像蛇。
“江小姐，陆同学，还有……江晚女士。”
他鼓着掌，朝我们藏身的方向走来。
“真是个感人的重逢。”
我们从集装箱后面走了出来。
“教授？”江晚眯起眼睛。
“不敢当。”王老师笑了笑，“我只是个……传话的。”
“真正的‘教授’，另有其人。”
“他想见你们，但又怕有埋伏。所以，派我来，先确认一下，账本是不是真的在你们手上。”
江晚从怀里拿出那个U盘，在他面前晃了晃。
“东西在这。让他出来吧。”
王老师点点头，对着空气说了一句：“可以了。”
下一秒，我们周围的集装箱顶上，突然冒出十几个持枪的黑衣人。
黑洞洞的枪口，从四面八方对准了我们。
我们被包围了。
“江晚，你还是这么天真。”
一个苍老的声音，通过扩音器，在整个码头回响。
“你以为，我会傻到一个人来赴约吗？”
我们顺着声音的方向看去。
在最远处的塔吊上，站着一个模糊的人影。
他手里拿着一个望远镜，正遥遥地看着我们。
那才是真正的“教授”。
“把账本扔过来。”教授的声音带着不容置喙的命令。
“然后，我会考虑，留你们一个全尸。”
江晚脸色铁青。
我们失算了。
对方的狡猾，超出了我们的想象。
“怎么办？”我压低声音问。
“拖延时间。”江晚冷静地回答，“我已经通知了警方，他们正在赶来。”
陆今安握着我的手，更紧了。
“王老师。”他突然开口，看向那个曾经的班主任，“我很好奇，你为什么要替他们卖命？”
王老师扶了扶眼镜，叹了口气。
“人不为己，天诛地셔。”
“‘教授’给了我无法拒绝的好处。”
“而且……”他看着陆今安，眼神里带着一丝怜悯，“陆同学，你以为，当初那场‘扶贫’动员会，真的是巧合吗？”
“是我，特意把你安排给江月初的。”
“因为‘教授’怀疑，你就是当年那个小男孩。让你接近江月初，就是为了试探你们，看看账本是不是在你们手上。”
“你们的一举一动，其实都在我们的监视之下。”
我如遭雷击。
原来，从一开始，我们就掉进了他们的陷阱。
我们自以为是的计划，在他们眼里，不过是一场可笑的表演。
“开枪吧。”塔吊上，教授失去了耐心。
“先从那个女孩开始。”
所有枪口，瞬间对准了我。
“不要！”
陆今安想也不想地挡在我面前，用他的身体，为我筑起一道人墙。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江晚动了。
她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将手里的U盘，朝着塔吊的方向，狠狠扔了出去。
“东西给你！放了他们！”她大喊。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那个在空中划出抛物线的U盘吸引了。
教授也下意识地伸手去接。
就是现在！
江晚和陆今安同时动了。
他们像两道离弦的箭，朝着不同的方向冲了出去。
枪声，在这一刻，响彻了整个码头。
第十一章
混乱中，我被陆今安死死地按在了一个集装箱后面。
子弹“嗖嗖”地从我们头顶飞过，打在铁皮上，发出“当当”的闷响。
“别动！”
他用身体护住我，声音因为紧张而有些嘶哑。
江晚的身影，在枪林弹雨中穿梭，像一只黑色的蝴蝶。
她不是在逃跑，而是在反击。
她的目标，是那些站在集装箱顶上的枪手。
另一边，王老师带着几个人，朝我们这边包抄过来。
“陆今安，江月初，你们跑不掉的！”
陆今安从腰间拔出一把军刀，眼神冷得像冰。
“月初，你听着。”
他飞快地在我耳边说。
“等下我冲出去，引开他们。你趁机往东边跑，那边靠海，跳下去，还有一线生机。”
“那你呢？”我抓住他的胳膊。
“别管我！”
“不行！”我死死地拉住他，“要走一起走！”
“别任性！”他第一次对我发了火，眼睛都红了，“你活着，比什么都重要！”
他用力掰开我的手，就要冲出去。
我看着他的背影，那个在无数个日夜里，支撑着我走过黑暗的背影。
我不能让他去送死。
绝对不能。
我猛地从后面抱住他的腰。
“陆今安，你听我说！”
我用最快的语速说道。
“U盘是假的！”
他愣住了。
“真的账本，在我身上！”
“小姨怕交易有诈，所以提前把真的给了我，让我藏好！”
“那个U盘，里面是定位器和微型炸弹！”
陆今安猛地回头，难以置信地看着我。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一声震耳欲聋的爆炸声。
塔吊的方向，火光冲天。
“教授”的惨叫声，被爆炸声彻底吞没。
集装箱顶上的枪手们都愣住了。
王老师也呆住了。
“怎么会……”
“就是现在！”
江晚的声音从耳机里传来。
陆今安反应极快，他拉着我，趁着敌人混乱的瞬间，冲了出去。
警笛声，在此时，终于响彻云霄。
大批的警察从码头入口涌了进来。
“不许动！警察！”
“放下武器！”
大势已去。
王老师看着我们，脸上露出一丝疯狂的狞笑。
他突然从怀里掏出一把枪，对准了我。
“就算死，我也要拉个垫背的！”
“小心！”
陆今安再次把我推开。
“砰！”
枪声响起。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
我看到陆今安的身体，在空中顿了一下。
然后，像一片落叶，缓缓地，倒了下去。
一抹刺眼的红色，在他胸口迅速晕开。
“不——！”
我发出撕心裂肺的尖叫，朝他扑了过去。
第十二章
我抱着他，感觉自己的世界正在崩塌。
他的血，温热的，不断从我指缝间涌出，怎么都堵不住。
“陆今安……你撑住……救护车马上就来了……”
我语无伦次，眼泪模糊了视线。
他看着我，脸色苍白得像一张纸。
他想抬起手，帮我擦掉眼泪，却连这点力气都没有了。
“江月初……”
他的声音，气若游丝。
“别哭……”
“你笑起来……好看……”
他笑了笑，嘴角却溢出更多的血。
“我……还没回答你……”
“那天晚上……你的问题……”
我哭着摇头：“别说了！求你别说了！我不要答案了！我只要你活着！”
“我……”
他看着我，眼神里是化不开的温柔和眷恋。
“我喜欢你……”
“从十年前……第一眼看到你……”
“就喜欢了……”
他的手，无力地垂了下去。
眼睛，也缓缓地闭上了。
我的世界，一片黑暗。
……
后来，我听说，“衔尾蛇”组织被彻底摧毁。
王老师被当场击毙。
真正的账本，成为了给他们定罪的铁证。
所有牺牲的人，都得到了应有的荣誉。
一切都结束了。
只是，我的月亮，再也不会升起了。
一年后。
三中校门口。
我穿着学士服，手里拿着A大的录取通知书。
我把头发染回了惹眼的粉色。
因为他说，我笑起来好看。
我没有离开这座城市。
我考上了本地最好的医科大学。
因为我想，如果我当初懂得多一点，是不是就能救他。
江晚来看我，她说她要走了，去过属于自己的生活。
她问我，以后有什么打算。
我笑了笑，指了指不远处的一家医院。
“我要去那里，等一个人。”
“也许他哪天就睡醒了，想喝草莓味的牛奶了呢？”
我走到校门口那棵我们曾经一起待过的大树下。
树上，刻着一行字。
是我偷偷刻的。
「江月初 x 陆今安」
我伸出手，轻轻抚摸着那个名字。
阳光透过树叶，斑驳地洒在我身上。
我从口袋里拿出一根草莓味的棒棒糖，剥开糖纸，放进嘴里。
甜得发腻。
我抬起头，看向天空，努力不让眼泪掉下来。
“喂，学神。”
“这次的考卷，我没写错一个字哦。”
“你看到了吗？”
更新时间：2025-11-05 13:55:4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