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子学倭语,全村跪谢我救命精选章节
“畜生!你教我外孙说鬼子话?”老丈人王老犟一巴掌狠狠扇在我脸上。
火辣辣的疼,我却没躲,只是死死盯着他身后,我那三个并排站着,嘴角挂着涎水,眼神空洞的儿子。
下一秒,王老犟惊恐地发现,祠堂门口,黑压压的镇民“扑通”一声,全都跪下了,对着我的三个傻儿子,声嘶力竭地哭喊:“小神仙,救命啊!”
1
“赵守诚!你这个天杀的畜生!你还有没有良心!”
老丈人王老犟的咆哮声几乎要掀翻屋顶,他通红着一双眼,蒲扇大的手掌再次扬起,对准我的另一边脸。
“爹!别打了!”妻子秀莲死死抱住他的胳膊,哭着哀求,“守诚他不是故意的!孩子……孩子他……”
“你给我滚开!”王老犟一把甩开女儿,指着我的鼻子骂,“我们王家祖上三代都是打鬼子的英雄!到了你这,竟然让我的外孙去学倭寇语!你这是要刨我们家祖坟啊!”
他的唾沫星子喷了我一脸,我没擦,甚至连眼睛都没眨一下。
我的目光,穿过他愤怒的肩膀,落在他身后。
屋子正中央,并排站着我的三个儿子。
大宝、二宝、三宝。
他们是三胞胎,今年刚满五岁,穿着一模一样的虎头衣,虎头鞋,本该是活泼可爱的年纪。
可此刻,他们三个,像三尊木雕的娃娃,一动不动。
眼神空洞,直勾勾地盯着前方,嘴角挂着一丝晶莹的涎水,缓缓滴落,在胸口的衣襟上洇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迹。
他们的嘴唇在无声地翕动,如果你凑近了听,能听到一串含混不清,却又带着诡异韵律的音节。
那不是我们这里的方言,更不是官话。
那是倭寇语。
“你看看!你看看!”王老犟气得浑身发抖,“三个好好的娃,被你教成了什么样子!不人不鬼!我今天非打死你这个败类不可!”
他挣脱秀莲,再次朝我扑来。
可就在这时,门外突然传来一阵骚动。
“赵先生!赵先生在家吗?”
是镇长李瘸子的声音,听起来焦急万分。
紧接着,木门被“砰”的一声撞开,李瘸子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七八个镇上的男人,个个脸色惨白,像是见了鬼。
“守诚,不好了!出事了!”李瘸子一把抓住我的胳膊,声音都在发颤,“镇东头……镇东头的张屠户,疯了!”
我心里“咯噔”一下。
该来的,还是来了。
王老犟愣住了,指着李瘸子骂道:“李瘸子你慌什么!张屠户疯了,送卫生院去啊!来这干什么?没看见我正在教训这个汉奸吗?”
“爹!”秀莲急得直跺脚,“都什么时候了!”
李瘸子却像是没听到王老犟的话,他死死地盯着我,又看了看我那三个痴傻的儿子,嘴唇哆嗦着,几乎要哭出来。
“守诚啊!就是那个……就是那个调子!张屠户他一边拿刀剁自己的肉,一边哼那个调子啊!”
那个调子。
我瞳孔猛地一缩。
我那三个儿子翕动的嘴唇,似乎与李瘸子描述的场景重合了。
“快!快请小神仙过去看看!”
“是啊赵先生!再晚就来不及了!”
跟在李瘸子身后的几个汉子,也顾不上王老犟的怒火了,他们冲进来,眼神里带着一种近乎狂热的祈求,目光灼灼地看着我的三个儿子。
王老犟彻底懵了。
“你们……你们都疯了?叫这三个傻娃叫什么?小神仙?”
他难以置信地看着这群人,又看看自己的三个外孙,那呆滞的模样,哪里跟“神仙”二字沾边?
“王叔!您不知道!”一个汉子哭丧着脸说,“只有小神仙能救我们太平镇!只有他们能镇住‘那个东西’!”
“那个东西?”王老犟眉头紧锁。
就在这时,屋外传来更加凄厉的哭喊声和杂乱的脚步声。
“不好了!西边王寡妇家的鸡,一夜之间全死了!脖子都被拧断了,血流了一地!”
“南边……南边井里打上来的水,全是红的!跟血一样啊!”
“北山坡上的百年老槐树,被雷劈了!火还在烧啊!”
一个又一个坏消息,如同催命的鼓点,密集地砸进这间小小的屋子。
所有人的脸上都褪去了血色,只剩下一种源于骨髓的恐惧。
秀莲的脸白得像纸,她下意识地躲到我的身后,抓紧了我的衣角。
王老犟嘴巴张了张,再也骂不出一个字,他戎马半生,枪林弹雨里过来的人,此刻脸上也浮现出一种难以理解的惊骇。
整个太平镇,仿佛在这一瞬间,被一张无形的大网给笼罩了。
而我,却比任何人都清楚,这张网是什么。
我深吸一口气,拨开李瘸子的手,缓缓走到三个儿子面前。
我蹲下身,看着他们空洞的眼睛,轻声用一种同样怪异的语调,对他们说了一句话。
那也是倭寇语。
意思是:“时候到了,我们该去工作了。”
话音刚落,奇迹发生了。
大宝、二宝、三宝,三个孩子的身体同时剧烈地一颤。
他们空洞的眼珠开始转动,慢慢聚焦,仿佛失落的魂魄正在归位。
然后,他们齐刷刷地转过头,看向我,用一种稚嫩,却又毫无感情的童音,异口同声地回答:
“はい。”(是。)
这个字一出口,王老犟如遭雷击,踉跄着后退了两步,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他的嘴唇哆嗦着,指着我,指着三个孩子,浑浊的眼睛里充满了血丝和无尽的恐惧。
“鬼……鬼上身了……”
我没有理会他。
我站起身,牵起三个儿子冰冷的小手,转身对李瘸子和所有在场的人说:
“去祠堂。”
我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
李瘸子如蒙大赦,连连点头:“好好好!祠堂!祠堂那边早就准备好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主动在前面开路,那群镇民也自动分开一条道,眼神敬畏地看着我,和我牵着的那三个“小神仙”。
“守诚……”秀莲怯生生地喊了我一声。
我回头看了她一眼,眼神示意她留下,照顾好我老丈人。
她懂了,含着泪点了点头。
我牵着三个儿子,走出了家门。
门外,街道上,站满了人。
整个太平镇的镇民,几乎都来了。
他们没有哭喊,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站在街道两旁,手里或多或少都拿着东西。
一碗白米饭,一块腊肉,几颗水果,甚至还有人捧着一叠崭新的纸钱。
他们看着我们父子四人,眼神复杂,有恐惧,有祈求,有依赖,还有一丝……麻木的希望。
当我牵着三个孩子从他们中间走过时,诡异的一幕发生了。
“扑通!”
“扑通!”
“扑通!”
街道两旁,黑压压的人群,如同被割倒的麦子,一片一片地,全都跪了下来。
他们将手里的贡品高高举过头顶,朝着我的三个儿子,朝着这三个口中还无意识地呢喃着倭寇语的五岁孩童,俯首叩拜。
没有人大声喧哗,只有压抑的啜泣和虔诚的叩首声。
整个太平镇,在这一刻,变成了一座巨大的,露天的庙宇。
而我的三个儿子,就是被供奉的神。
我面无表情,目不斜视,牵着他们,一步一步,坚定地走向镇子最中心,那座终年不见阳光的,王家祠堂。
我知道,今夜,太平镇又将迎来一场血腥的安抚。
而我的儿子们,就是献给那个沉睡在祠堂之下的恶鬼的……祭品。
2
王家祠堂,是太平镇最阴森的地方。
它坐落在镇子正中央,却像一座孤岛,被所有人敬而远之。青黑色的砖墙上爬满了潮湿的苔藓,朱漆大门上的铜环早已锈迹斑斑。
据说,这里以前是前清一个大官的宅子,后来几经易手,最后成了王氏一族的祠堂。
但镇上的老人都说,这地方不干净。
尤其是在四十多年前,那场席卷了整个神州的战争之后。
“都准备好了吗?”我站在祠堂门口,声音冷得像冰。
李瘸子擦了擦额头的冷汗,连连点头:“都好了,都好了。香案、三牲、蜡烛、黄纸……一样不少。张屠户……也绑在里面了。”
“嗯。”
我应了一声,推开那扇沉重的朱漆大G门。
“嘎吱——”
一声刺耳的摩擦声,像是老鬼的叹息,门后涌出一股混合着尘土、霉菌和香火的复杂气味,阴冷刺骨。
祠堂里很暗,只有正堂中央点着两根手臂粗的白蜡烛,烛火摇曳,将巨大的牌位影子投射在墙壁上,张牙舞爪。
正堂的地上,用石灰撒了一个巨大的圆圈,圈内,一个浑身是血的壮汉被五花大绑在一条长凳上,嘴里塞着布团,还在“呜呜”地挣扎。
正是镇东头的张屠户。
他身上有好几道深可见骨的刀口,血肉外翻,显然是自己剁的,但此刻他似乎感觉不到疼痛,一双眼睛布满血丝,死死地盯着祠堂的房梁,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低吼。
而在他的喉咙深处,断断续续地,正哼着一段诡异的,不成调的曲子。
就是那个调子。
我牵着三个儿子的手,紧了紧。
孩子们原本呆滞的表情,在踏入祠堂的一瞬间,变得更加僵硬。
他们的身体开始微微发抖,牙齿上下打颤,发出“咯咯”的声响。
“要……要来了……”李瘸子声音发颤,躲到了我的身后。
祠堂外的镇民们不敢进来,只是将门口堵得水泄不通,一个个伸长了脖子,紧张地朝里张望。
我松开孩子们的手,走到香案前,拿起三炷香,用烛火点燃。
“大宝,二宝,三宝。”
我转过身,声音平静。
“过来。”
三个孩子像是提线的木偶,僵硬地挪动着小短腿,走到我面前。
我将三炷香,分别插在他们胸前的衣服上。
这不是祭拜,这是在给他们“定位”。
用阳间的香火气,锁住他们的一丝神智,免得等会儿魂魄被那东西彻底冲散。
这是我爷爷留下的手札里,唯一提到的保命方法。
做完这一切,我从怀里掏出一个用红布包裹的东西,一层层打开。
里面,是一支斑驳的旧毛笔。
笔杆是竹子的,已经磨得发亮,但笔尖的狼毫依旧凝聚如新,散发着一股淡淡的墨香和……血腥气。
这是我赵家的传家宝,也是镇住“那个东西”的关键。
“赵……赵先生,这是……”李瘸子好奇地问。
“闭嘴。”
我冷冷地打断他。
我走到那个石灰圈前,蹲下身,用那支旧毛笔,蘸了蘸旁边早就备好的一碗黑狗血。
然后,我抬起头,看向被绑在长凳上的张屠户。
“你听到了吗?”我轻声问。
张屠户“呜呜”地挣扎,血红的眼睛里满是疯狂。
“他在叫你。”我继续说,“他在问你,为什么……要剁碎他。”
我的话音刚落。
“呼——”
祠堂里平地刮起一阵阴风!
那两根手臂粗的白蜡烛,烛火被压成了一道绿色的细线,几乎要熄灭。
祠堂的温度,骤然下降,仿佛瞬间进入了寒冬腊月。
“啊——!”
门口围观的镇民发出一声惊呼,吓得齐齐后退。
“来了!来了!”李瘸子吓得牙关打颤,几乎要瘫倒在地。
我却依旧平静。
我只是死死地盯着张屠户。
只见他原本疯狂挣扎的身体,突然停住了。
他脖子以一个诡异的角度扭动着,发出“咔吧咔吧”的骨骼错位声,然后,他的脸,慢慢地,转向了我。
那张脸,已经不再是张屠户的脸了。
他的五官在扭曲,在变化,嘴角咧开一个夸张的弧度,一直咧到耳根,露出两排惨白的牙齿。
他的眼睛,血色褪去,变成了一种死寂的,深不见底的黑色。
“咯……咯咯咯……”
一阵干涩、嘶哑的笑声,从他的喉咙里挤了出来,那不是张屠户的声音,那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带着浓重口音的男人的声音。
是倭寇语。
他在笑。
与此同时,我身后的三个儿子,颤抖得更加厉害了。
他们的小脸惨白如纸,嘴里呢喃的倭寇语也变得清晰、流利起来。
大宝说:“水……好冷……”
二宝说:“手……我的手在哪里……”
三宝说:“疼……好疼啊……”
他们的声音,稚嫩又诡异,像是从遥远的时空传来,带着无尽的怨恨和痛苦。
祠堂外的镇民们,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但那股子阴森的寒意,却让每个人都汗毛倒竖。
跪在最前面的一个老太太,突然嚎啕大哭起来:“是井上太君……是井上太君回来了……他又来索命了啊……”
“井上……”
这个名字一出,人群中响起一片倒吸凉气的声音。
那是太平镇所有老一辈人心中,共同的噩梦。
井上宏,四十多年前,驻扎在太平镇的倭寇小队长。
听说他不是武夫,是个文人,喜欢舞文弄墨,尤其擅长书法。
战争结束的前一夜,倭寇溃败,他没来得及逃走,被仇恨冲昏了头脑的镇民们堵在了这座祠堂里。
据说,他被活活剁成了肉泥。
从那以后,每隔几年,太平镇就会出一次大事。
疯的疯,死的死。
所有遭殃的人,临死前,都会哼起一段古怪的曲调,举止疯癫。
直到二十年前,我爷爷,一个路过的云游道士,出手镇压了一次。
他告诉镇民,井上宏的怨气太重,又死在祠堂这种阴气聚集之地,已经化成了地缚灵。
杀戮并不能让他安息,只会让他的怨气越来越重。
唯一的办法,就是安抚。
井上宏生前最爱书法和诗词,在他死的时候,正在抄录一首他家乡的俳句。
“古池や、蛙飛びこむ、水の音。”(古池塘,青蛙跳入水中央,一声响。)
镇民们剁碎了他的身体,也打断了他的绝笔。
他最大的执念,就是完成这最后的作品。
所以,每当他怨气爆发,出来作祟时,就需要有人,用他的母语,为他“念”出这首俳句,安抚他的执念。
但,普通人不行。
需要用阳气最足的童子之身,作为“媒介”,才能将声音“传”到他的耳中。
二十年前,我爷爷用镇上一个八字纯阳的男童,侥幸成功了一次。
但他留下话,这只是权宜之计,怨灵不散,后患无穷。
并且,随着怨气积累,下一次发作,需要的“媒介”只会更强。
我爷爷走后,将记载着这一切的手札,留给了我爹。
我爹传给了我。
手札的最后,我爷爷用血写下了一行字:
“三子同胎,龙虎之象,或可破局,亦或……万劫不复。”
所以,当秀莲怀上三胞胎的时候,我就知道,我的宿命来了。
我从他们出生那天起,就用爷爷留下的法子,培养他们的“灵性”,并在他们牙牙学语时,开始秘密教他们那几句简单的倭寇语。
我不是汉奸。
我是在救这个镇子,救我的妻儿,救我自己。
“咯咯咯……”
“张屠户”的笑声越来越大,他被绑在长凳上的身体开始剧烈地抽搐,骨骼发出不堪重负的声响。
我知道,井上的怨气,已经快要压不住了。
我不再犹豫,用沾满黑狗血的毛笔,在张屠户的额头上,飞快地画了一道符。
“敕!”
我低喝一声。
符咒画成的瞬间,张屠户的身体猛地一僵,那诡异的笑声戛然而止。
一股黑气从他的天灵盖上冒了出来,在空中盘旋,发出“滋滋”的声响,像是不甘的嘶吼。
“大宝!”我头也不回地喊道。
“古池や……”(古池塘……)
大宝稚嫩的声音响起,带着一丝颤抖,但吐字清晰。
那股黑气在空中一顿。
“二宝!”
“蛙飛びこむ……”(青蛙跳入水中央……)
二宝接了上来,声音比大宝更抖,小脸已经毫无血色。
黑气开始剧烈地翻涌,祠堂里的阴风刮得更猛了,牌位上的灵幡被吹得猎猎作响。
“三宝!”我厉声喝道。
“み……みずの……”(水……)
三宝的声音卡住了,他张着小嘴,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音,却怎么也吐不出最后一个词。
他的小脸憋得通红,然后转为青紫,一双小手死死地掐住了自己的脖子,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咽喉。
不好!
我心中大惊。
三胞胎虽然灵性强大,但毕竟年幼,三宝的体质最弱,他撑不住了!
井上的怨气,比我预想的还要强大!
“三宝!”秀莲在门口看到这一幕,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不顾一切地就要冲进来。
“别过来!”我大吼一声,制止了她。
凡人之躯,沾染上这股怨气,必死无疑!
“咯咯咯咯……”
“张屠户”的喉咙里,再次发出了那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声。
那股盘旋的黑气,仿佛找到了宣泄口,猛地调转方向,化作一只漆黑的鬼手,朝着摇摇欲坠的三宝,狠狠抓了过去!
3
“找死!”
我目眦欲裂,想也不想,一口咬破舌尖。
“噗!”
一口舌尖精血喷出,不偏不倚,正好喷在那支狼毫旧笔上。
原本斑驳的笔杆,在接触到我精血的瞬间,竟然发出一层淡淡的,不易察觉的红光。
“天罡正法,血笔破煞!敕!”
我手腕疾走,用这支吸收了我精血的毛笔,凌空画符。
一道由血光组成的金色符咒,凭空出现,如同一面盾牌,瞬间挡在了三宝面前。
“砰!”
黑色的鬼手与金色符咒悍然相撞,发出一声沉闷的巨响。
祠堂的房梁剧烈震动,灰尘簌簌而下。
那黑气凝聚的鬼手,被血符的光芒一冲,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如同被烙铁烫到一般,迅速缩了回去,重新盘旋在“张屠户”的头顶。
而我画出的那道血符,也光芒黯淡,化作点点金星,消散在空气中。
我踉跄了一下,感觉一阵头晕目眩。
舌尖血乃是人之精元,损耗一口,不亚于大病一场。
“守诚!”秀莲的哭喊声带着哭腔。
“别怕!”我稳住身形,回头给了她一个坚定的眼神。
我不能倒下。
我一倒,不光是我的三个儿子,整个太平镇,都得玩完。
三宝被刚刚那一下冲击,瘫倒在地,虽然没被鬼手抓中,但也是小脸煞白,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显然是吓得不轻。
他已经无法再作为“媒介”。
一句俳句,只念了两句半,非但没能安抚井上,反而像是挑衅,彻底激怒了他。
“咯咯……咯咯咯……”
“张屠户”的笑声变得尖利而疯狂,他头顶那股黑气翻涌得更加厉害,隐隐凝聚成一个模糊的人形轮廓。
一个穿着破烂军装,身形佝偻,脸上布满刀痕的倭寇士兵的怨魂。
“殺す……みんな殺す……”(杀……全都杀光……)
怨毒的诅咒,从怨魂的嘴里发出,直接响彻在每个人的脑海里。
“啊!”
祠堂门口,离得最近的几个镇民,突然抱着脑袋惨叫起来,他们眼球充血,表情痛苦,仿佛有人正拿着锥子在钻他们的脑袋。
“不好!是鬼音贯脑!”我心中大骇。
这井上宏的怨气,竟然已经强到可以影响现实,直接攻击人的神智了!
再这样下去,别说安抚,整个镇子的人都得被他弄成疯子!
“李瘸子!”我当机立断,冲着已经吓傻的镇长吼道,“让你准备的公鸡呢?!”
“啊?哦哦哦!”李瘸子如梦初醒,连滚带爬地跑到祠堂角落,从一个竹笼里抓出一只神气活现的大红公鸡。
“杀了它!取鸡冠血!”我命令道。
“好……好!”
李瘸子手忙脚乱地从腰间摸出一把小刀,对着公鸡脖子就要抹。
“等等!”我突然喊住他。
“怎……怎么了赵先生?”
“用我的笔。”我将手里的狼毫旧笔扔了过去,“用笔尖,刺破鸡冠!”
李瘸子虽然不解,但此刻已经对我言听计从,他接过毛笔,对准大公鸡鲜红的鸡冠,用力一刺。
“喔——!”
大公鸡发出一声高亢的啼鸣,一滴殷红的鸡冠血,顺着雪白的狼毫笔尖,缓缓滴落。
诡异的是,那滴血并没有落在地上,而是像有生命一般,被笔尖牢牢吸附住,使得整个狼毫都变得晶莹剔透,红得妖异。
“就是现在!”我大喝一声,“大宝、二宝,闭上眼睛,堵住耳朵!剩下的,交给我!”
大宝和二宝虽然害怕,但对我无比信任,立刻听话地照做。
我深吸一口气,从李瘸子手里夺回毛笔,一个箭步冲到石灰圈前。
“井上宏!”我用生涩的倭寇语,大声喊出了他的名字,“我知道你的怨,你的恨!但冤有头,债有主!当年杀你之人,大多早已化为枯骨!你纠缠一群无辜后辈,算什么本事!”
那黑气凝聚的怨魂猛地转过头,一双漆黑的,不含任何感情的眼睛,死死地盯住了我。
一股冰冷刺骨的杀意,瞬间将我笼罩。
我的身体如坠冰窟,血液几乎要凝固。
这就是直面恶鬼的压力吗?
“外……来……者……”
怨魂的嘴里,吐出几个生硬的汉字,声音像是两块砂纸在摩擦,“你……懂……什么……”
“我不懂?”我冷笑一声,强忍着灵魂的战栗,高高举起手中的血笔。
“我当然懂!你不就是恨自己的作品没有完成吗?你不就是恨自己死得不甘心吗?我告诉你,你的执念,在我眼里,一文不值!”
说着,我猛地将毛笔戳向旁边备好的一砚台朱砂。
混合了黑狗血、我自己的舌尖血、以及至阳的公鸡冠血的狼毫笔,在接触到朱砂的瞬间,猛地爆起一团红雾。
“你不是喜欢书法吗?好!我今天就让你看看,什么才是真正的书法!”
我大吼着,不再念什么安抚的俳句,而是提着这支诡异的血笔,在地上那张早就铺好的巨大黄纸上,龙飞凤舞地挥洒起来。
我写的不是字,也不是符。
我画的是一幅画。
一幅……杀人图!
我爷爷的手札里,除了记载安抚之法,还在最后,用隐晦的语言,记录了一种同归于尽的禁术。
名为“以煞破煞”。
井上宏的怨气来源于被屠戮的场景,那就用更凶、更煞的场景,来冲击他的神智,震慑他的怨念!
我画的是古代战场,千军万马,血流成河。
长矛捅穿胸膛,战刀砍下头颅,鲜血飞溅,残肢断臂……
我画得很快,脑子里没有任何构图,全凭一股血勇之气在支撑。
手中的笔不再是笔,而是一把刀,一把正在收割生命的屠刀。
每画一笔,我都能感觉到体内的精气神都在被疯狂抽取。
我的脸色越来越白,身体摇摇欲晃,但我的手,却稳如泰山。
那股怨魂似乎被我的举动惊呆了,他悬浮在半空,死死地盯着我笔下的画卷,黑气翻涌不定。
祠堂里的阴风渐渐停了。
那股刺骨的寒意,似乎也被我画中的滔天杀气给压了下去。
门口的镇民们,已经看傻了。
在他们眼里,我状若疯魔,浑身散发着一层淡淡的红光,在一张巨大的黄纸上疯狂涂抹,画出来的东西,血腥、恐怖,又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震撼力!
“他……他在干什么?”王老犟不知何时已经站了起来,他扶着门框,呆呆地看着祠T堂内的我,满脸的不可思议。
秀莲紧张地攥着拳头,指甲都掐进了肉里,一双美目死死地盯着我的背影,充满了担忧。
终于,最后一笔落下。
我画的是一个顶天立地的将军,他一脚踩着尸山,一手提着滴血的人头,仰天长啸。
画成的瞬间!
“嗡——!”
整张黄纸,无火自燃!
熊熊的红色火焰冲天而起,却感觉不到丝毫温度。
火焰中,我画的千军万马,仿佛活了过来,喊杀声、战鼓声、兵器碰撞声,响彻整个祠堂!
一股惨烈、雄浑、霸道无匹的铁血煞气,从画中喷薄而出,如同一场海啸,狠狠地冲向了井上宏的怨魂!
“不——!”
井上宏的怨魂发出一声惊恐到极点的尖叫。
他身上那股阴森的怨气,在这股纯粹的、源于战场的铁血煞气面前,就像是老鼠见了猫,冰雪遇到了烈阳!
他的魂体被这股煞气一冲,瞬间变得稀薄、透明,仿佛随时都会消散。
他凝聚的人形开始崩溃,重新化为一团紊乱的黑气,疯狂地想要逃窜。
“想走?晚了!”
我强撑着最后一丝力气,将手中已经快要燃烧殆尽的毛笔,奋力掷出!
“破!”
那支笔化作一道红光,如同一支离弦的箭,精准无比地射中了那团黑气!
“啊——!”
一声不似人声的凄厉惨叫之后,黑气“砰”的一声,炸成了一缕青烟,彻底消散在空气中。
阴风停了。
寒意退了。
“张屠户”身上的绳子“啪”的一声断开,他身子一软,从长凳上滚了下来,昏死过去。
祠堂里,恢复了死一般的寂静。
我看着那缕消散的青烟,终于松了一口气。
紧接着,一股巨大的虚弱感席卷全身,我眼前一黑,再也支撑不住,直挺挺地向后倒去。
“守诚!”
在失去意识的最后一刻,我听到了秀莲撕心裂肺的哭喊声。
4
我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梦里,我又回到了太平镇的祠堂。
但祠堂里没有怨魂,只有一个穿着干净军装的年轻倭寇,他坐在香案前,安静地研墨,铺纸。
他长得很清秀,眉宇间带着一股书卷气,不像个军人,倒像个学者。
他抬起头,对我笑了笑,用标准的汉话说道:“赵先生,你的画,杀气太重了。”
我愣住了,看着他。
“你是……井上宏?”
“是,也不是。”他微笑着摇头,“我只是他留在人间的一点执念。真正的他,早已随着那场战争,灰飞烟灭了。”
“那你……”
“我只是想写完那首俳句。”他指了指面前的宣纸,“那是我的故乡,我的母亲最喜欢的一首诗。我想把它写下来,寄托我的……思念。”
他的眼神里,没有怨毒,只有一丝淡淡的哀伤。
“可是,他们打断了我的笔,撕碎了我的纸……然后,剁碎了我。”
他平静地叙述着,仿佛在说别人的故事。
“我很疼,也很恨。所以,我留了下来。”
“我纠缠他们,让他们发疯,让他们感受我的痛苦。”
“但你说的对,冤有头,债有主。当年的人,大多都死了。我留在这里,折磨他们的后人,又有什么意义呢?”
他看着我,眼神里带着一丝解脱。
“你的画,你的煞气,惊醒了我。让我看到了比我的仇恨更可怕的东西……战争。”
“是啊,战争本身,就是最大的‘煞’。”他轻声感叹,“我死于战争,却又想用怨恨,制造新的悲剧。我……错了。”
他站起身,对着我,深深地鞠了一躬。
“赵先生,谢谢你。”
“你的血笔,破了我的怨。你的画,醒了我的执。我该走了。”
说完,他的身影开始变得透明,化作点点光斑,缓缓消散。
在彻底消失之前,他最后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
“小心……祠堂下面……”
“下面有什么?”我急忙追问。
但他的身影已经彻底消失了。
只留下那句没说完的警告,和满室的寂静。
……
“守诚!守诚!你醒醒!”
我猛地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秀莲梨花带雨的俏脸,和旁边一脸焦急的王老犟。
我发现自己正躺在自家的床上,身上盖着被子。
“我……我睡了多久?”我的声音有些沙哑。
“三天三夜!”秀莲的眼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她扑到我怀里,哽咽着说,“你吓死我了!我以为……我以为你再也醒不过来了!”
我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安抚着她。
“爹。”我看向王老犟。
老丈人此刻的表情很复杂,有尴尬,有愧疚,还有一丝……敬畏。
他张了张嘴,半天才憋出一句话:“那个……身体好点没?”
“我没事。”我坐起身,感觉了一下,除了身体还有些虚弱,没什么大碍。
“镇上呢?”我问出了最关心的问题。
“没事了!全都没事了!”一提到这个,王老犟的脸上立刻浮现出兴奋和后怕交织的神情。
“你晕倒之后,张屠户就醒了,除了身上那些伤,人已经完全正常了。镇上那些怪事,也都停了!井里的水清了,王寡妇家的鸡也不死了,就连北山坡那棵被雷劈的老槐树,都……都抽出新芽了!”
他说得神乎其神,我却知道,这不是什么神迹。
井上宏的怨气,是整个太平镇的“病灶”。
怨气一散,被压制的生机自然就恢复了。
“镇民们呢?”
“镇民们……”王老犟的表情更加古怪了,“他们都说你是活神仙下凡,要给你在镇口立个长生牌位呢!”
他顿了顿,老脸一红,小声嘟囔道:“前天我还骂你是汉奸……我……我对不住你。”
“爹,您别这么说。”我苦笑一下,“您也是为了孩子们好。”
“孩子们!”秀莲听到这两个字,赶紧擦干眼泪,“对,孩子们呢?他们怎么样了?”
我心里也是一紧,立刻问道:“大宝他们呢?”
“他们也没事!”王老犟连忙说,“就是那天从祠堂回来,也跟你一样,昏睡了一天一夜。醒来之后,活蹦乱跳的,就是……就是再也不说那些古怪的话了。”
我松了一口气。
媒介之身,在怨魂被破之后,自然就解除了联系。
“那……那以后,他们不用再……”秀莲小心翼翼地问。
“不用了。”我肯定地回答,“井上宏的怨魂,已经彻底被我打散了。太平镇,以后太平了。”
听到我这句话,秀莲和王老犟都露出了发自内心的笑容。
压在太平镇几十年的一块大石头,终于被搬开了。
“太好了!太好了!”王老犟激动得直搓手,“守诚,你可是我们太平镇的大英雄!不,是大恩人!我……我这就去告诉李瘸子他们这个好消息!”
说着,他就风风火火地跑了出去,那高兴劲,比自己中了状元还开心。
屋子里只剩下我和秀莲。
她依偎在我怀里,小声说:“守诚,那天在祠堂,我好怕。”
“都过去了。”我搂紧她。
“你以后……不会再做那么危险的事了吧?”
“不会了。”我向她保证。
但我的心里,却始终萦绕着梦里井上宏最后的那句话。
“小心……祠堂下面……”
祠堂下面,到底有什么?
为什么井上宏会特意提醒我?
难道说,他的怨魂,并不是太平镇唯一的,或者说,最根本的威胁?
我爷爷的手札里,也曾提到,祠堂这块地,本身就“不祥”,井上宏死在这里,只是一个诱因。
我隐隐有种预感,事情,可能还没完。
……
接下来的几天,整个太平镇都沉浸在一种劫后余生的狂欢中。
镇民们自发地组织起来,敲锣打鼓,放鞭炮庆祝。
我家更是门庭若市,送鸡蛋的,送活鸡的,送自家种的蔬菜的,络绎不绝。
他们看我的眼神,充满了感激和敬畏。
我的三个儿子,也成了镇上的小明星,走到哪里都有一群人围着,塞给他们糖果和点心。
孩子们恢复了天真烂漫的本性,每天在外面疯跑疯玩,银铃般的笑声传遍了整个镇子。
看着他们无忧无虑的笑脸,我感到一阵欣慰。
不管怎样,我做到了。我保护了我的家人,也保护了这个镇子。
王老犟更是逢人就夸我这个女婿有本事,以前骂我有多狠,现在夸我夸得就有多肉麻。
一切,似乎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然而,就在井上宏怨魂消散后的第七天夜里。
出事了。
这天晚上,月黑风高。
我睡得正沉,突然被一阵剧烈的晃动惊醒。
“地震了?”
我第一个念头就是这个。
整个屋子都在摇晃,桌上的茶杯“哐当”一声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守诚!”秀莲也被惊醒了,紧紧地抱住我,声音里充满了恐惧。
我安抚着她,仔细感受着这股震动。
不对!
这震动不是来自四面八方,而是……来自地下!
而且,震源的方向……
是镇中心!是王家祠堂的方向!
就在这时,我突然听到了一声若有若无的……哭声。
是一个女人的哭声。
幽怨,凄厉,仿佛能穿透人的骨髓。
这哭声不是用耳朵听见的,而是直接响在我的脑海里。
我脸色一变。
这种感觉,和当初面对井上宏时何其相似!
难道……
我立刻掀开被子下床。
“守诚,你去哪?”秀莲拉住我。
“我去看看!”
“别去!外面危险!”
“我必须去!”我挣开她的手,“你锁好门,看好孩子,哪儿也别去!”
说完,我抓起放在床头的那支狼毫旧笔,冲出了家门。
一出门,我就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整个太平镇的街道上,此刻竟然弥漫着一层薄薄的,乳白色的雾气。
明明是夏夜,这雾气却带着刺骨的寒意。
街道上空无一人,家家户户都亮着灯,显然都被惊醒了,但却没有一个人敢出门。
只有那女人的哭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愈发清晰,愈发恐怖。
我不再犹豫,朝着哭声和震动的源头,王家祠堂,狂奔而去。
越靠近祠堂,地面的震动就越剧烈,那股白雾也越浓。
等我跑到祠堂门口时,那雾气几乎已经浓到伸手不见五指。
祠堂那扇朱漆大G门,此刻正“吱呀呀”地自己敞开着,像一张择人而噬的巨口。
那凄厉的哭声,正是从祠堂里面传出来的。
我握紧了手中的笔,深吸一口气,一步踏入了祠堂。
祠堂内的景象,让我倒吸一口凉气。
里面没有点灯,却被一种惨白色的光芒照亮。
光芒的来源,是祠堂正中央的地面。
那块我曾经画符的空地上,此刻竟然裂开了一道巨大的口子!
像是一道狰狞的伤疤,横亘在祠堂中央。
惨白色的光,和那女人的哭声,就是从这道裂缝深处传出来的。
而更让我头皮发麻的是。
在裂缝的边缘,密密麻麻地,站满了“人”。
之所以打引号,是因为那些根本不是活人!
他们一个个面色青白,身体僵硬,穿着破旧的古代服饰,眼神空洞地盯着那道裂缝。
有男有女,有老有少。
他们的魂魄,仿佛被裂缝里的东西给吸住了。
这些……都是被困在祠堂这块凶地,无法投胎的孤魂野鬼!
井上宏的怨气,就像一个盖子,将他们全都压在了下面。
如今,井上宏的怨魂被我打散,这个“盖子”被揭开了!
这些被压抑了不知多少年的阴魂,全都跑了出来!
而那裂缝里传出的哭声,就像是女王的号令,将他们全都聚集在了这里。
井上宏临死前的警告,再次回响在我耳边。
“小心……祠堂下面……”
原来,这祠堂下面,竟然镇压着一个比井上宏恐怖百倍的东西!
5
那道裂缝越来越大,从中涌出的白光也越来越盛,将整个祠堂映照得如同鬼域。
女人的哭声变得更加尖锐,带着一种令人心胆俱裂的怨毒。
“还我命来……还我命来……”
伴随着哭声,一个穿着大红嫁衣,披头散发的身影,缓缓地从裂缝中“飘”了上来。
她没有脚,就那么悬浮在半空中。
长发遮住了她的脸,只能看到一双在黑暗中闪烁着怨毒红光的眼睛。
她身上那件本该喜庆的嫁衣,此刻却被鲜血浸透,变成了令人作呕的暗红色,还在不断地往下滴着血。
“滴答……滴答……”
鲜血落在地上,发出清晰的声响,却迅速蒸发,化为一缕缕白色的怨气,融入到周围的浓雾中。
她一出现,周围那些孤魂野鬼,全都“扑通”一声,跪了下去,身体瑟瑟发抖,仿佛在朝拜他们的王。
“红衣……是红衣鬼煞!”
我脑子里“嗡”的一声,手脚冰凉。
我爷爷的手札里,对这种东西只有寥寥几句记载,却用上了最严厉的措辞。
“怨气冲天,遇神杀神,遇佛杀佛,非人力可敌!”
红衣鬼煞,乃是枉死之人,心怀滔天巨怨,死时又身穿红衣,魂魄不得离体,与怨气结合,化为至凶至煞之物。
井上宏跟她一比,简直就是个小娃娃!
这祠堂下面,怎么会镇着这么个玩意儿!
“你……是谁?”
那红衣女鬼,似乎发现了我这个“活人”,她缓缓地转过头,一双怨毒的红眼,死死地锁定了我。
她的声音,又尖又细,像是用指甲在刮玻璃。
“一个……活人?”
她似乎有些意外,随即发出一阵令人毛骨悚T然的尖笑。
“咯咯咯……好香的阳气……好久……没有闻到这么新鲜的味道了……”
她一边笑着,一边缓缓朝我飘来。
她每靠近一分,我身上的压力就大一分。
那是一种纯粹的,来自高等级存在的威压,让我的灵魂都在颤抖。
我感觉自己的血液快要被冻结,呼吸都变得困难。
不行!不能坐以待毙!
我强行压下心中的恐惧,咬破舌尖,再次将一口精血喷在狼毫笔上。
“管你是什么鬼!敢出来作祟,我就灭了你!”
我怒吼一声,给自己壮胆,同时挥动血笔,再次使出了“以煞破煞”的禁术。
我还是画那幅千军万马的战场图。
这是我目前能想到的,唯一有点可能对抗她的方法。
然而,这一次,情况完全不同了。
“哦?画画吗?”
红衣女鬼发出一声轻蔑的嗤笑。
“就凭你这点微末道行,也敢在本宫面前班门弄斧?”
她话音刚落,猛地一甩水袖!
一股肉眼可见的血红色气浪,如同潮水般向我涌来。
我笔下的铁血煞气,在接触到这股血浪的瞬间,就像是泥牛入海,连个泡都没冒,就消散得无影无踪!
“噗!”
我如遭重击,胸口一闷,张嘴喷出一大口鲜血。
手中的狼毫笔也“咔嚓”一声,从中断为两截,掉落在地。
这支赵家传承了不知多少代的法器,就这么……毁了?
我难以置信地看着手中断笔,心一点点沉了下去。
完了。
连唯一的依仗都没了,我还拿什么跟她斗?
“太弱了……”
红衣女鬼摇了摇头,语气里充满了失望。
“本来还想跟你玩玩,没想到,这么不经打。”
她缓缓抬起一只手,那只手惨白如纸,指甲却有三寸长,又黑又亮,闪烁着森然的寒光。
“既然如此,你的阳气,就归我了。”
她屈指一弹。
一道黑色的指风,如同子弹般,朝我的眉心射来。
我瞳孔猛缩,想要躲闪,身体却像是被钉在原地,动弹不得。
那股威压,已经彻底锁死了我。
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道死亡指风,在我的瞳孔中,不断放大。
要死了吗……
秀莲……大宝、二宝、三宝……
对不起……
我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然而,预想中的死亡,并没有到来。
“叮!”
一声清脆的,如同金属碰撞的声音,在我面前响起。
我猛地睁开眼。
只见一个穿着破旧道袍,须发皆白的老道士,不知何时出现在了我的面前。
他身形枯瘦,背对着我,单手捏着一个剑指,指尖上萦绕着一圈金光,正好挡住了那道黑色的指风。
“何方妖孽,敢在此地放肆!”
老道士的声音不大,却中气十足,如同洪钟大吕,震得整个祠堂都嗡嗡作响。
那些跪在地上的孤魂野鬼,被这声音一冲,顿时发出一片哀嚎,魂体都变得稀薄了许多。
“嗯?”
红衣女鬼似乎也吃了一惊,她眯起那双怨毒的红眼,死死地盯着老道士的背影。
“臭道士?太平镇……还有你这种人物?”
“贫道云游至此,恰逢妖孽作祟,岂能坐视不理!”
老道士冷哼一声,手腕一翻,一柄金钱剑凭空出现在他手中。
“奉劝你一句,速速退回你的棺中,贫道或可饶你一命。否则,定叫你形神俱灭,永不超生!”
“哈哈哈……”红衣女鬼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仰天长啸,“好大的口气!一个小小的筑基期道士,也敢在本宫面前叫嚣?”
“本宫被那该死的王半仙用‘七星锁魂阵’镇压了三百年!三百年啊!今天好不容易借着那倭寇怨魂被破的契机冲开封印,你以为,你拦得住我?”
七星锁魂阵?王半仙?
我心中一动,这两个词,我好像在我爷爷的手札里见过!
手札里提到,这座祠堂的前身,是前清一个姓王的大官的宅子。那大官不知从哪弄来一件“嫁衣”,想要用邪法延寿,结果玩火自焚,反被嫁衣里的恶灵反噬,全家死绝。
后来,一个自称“王半仙”的游方术士路过此地,设下“七星锁魂阵”,将那件嫁衣和恶灵一同镇压在了宅子地底。
只是那阵法太过霸道,也导致此地阴气不散,成了凶地。
原来,这红衣女鬼,就是那件嫁衣里的恶灵!
井上宏的死,只是一个巧合,他的怨气,反而阴差阳错地,加强了封印,像个“补丁”一样,把她死死压住。
我打散了井上宏,等于就是撕掉了这个“补丁”!
“原来是你!”老道士似乎也想起了什么,脸色一变,“三百年前为祸乡里的‘血嫁衣’!你竟然还没死!”
“死?”红衣女鬼尖笑道,“本宫与这方地脉相连,怨气不绝,魂魄不灭!就凭你,也想杀我?”
说罢,她双手猛地合十,口中念念有词。
整个祠堂,连同地下的裂缝,都开始剧烈地颤抖起来。
一股股浓郁如墨的黑气,从裂缝中喷涌而出,如同决堤的洪水,疯狂地涌入红衣女鬼的体内。
她的气势,节节攀升,很快就突破了一个恐怖的临界点。
她身上那件血红的嫁衣,无风自动,猎猎作响,一头长发冲天而起,如同万千条毒蛇在舞动。
“今天,就是本宫重见天日之日!整个太平镇,都将成为我的血食!咯咯咯咯……”
疯狂的笑声中,她化作一道血影,朝着老道士,猛扑过去!
“不好!”
老道士脸色大变,他手中的金钱剑光芒大放,舞成一团金色的光幕,护在身前。
“轰!”
血影与金光悍然相撞。
这一次,没有僵持。
金色的光幕,只支撑了不到一秒,就“咔嚓”一声,寸寸碎裂。
老道士闷哼一声,如同断线的风筝一般,倒飞了出去,重重地撞在祠堂的柱子上,喷出一大口鲜血。
金钱剑也脱手而出,掉在地上,光芒黯淡。
一招!
仅仅一招,这个看似高深莫测的老道士,就败了!
而且败得如此彻底!
我心头刚刚燃起的一丝希望,瞬间被浇灭。
“说了,你太弱。”
红衣女鬼的身影重新凝聚,她居高临下地看着倒地的老道士,眼神里充满了不屑和残忍。
“现在,还有谁能救你们?”
她环视一周,目光最后落在了我的身上。
“从你开始吧,这身阳气,可不能浪费了。”
她再次朝我飘来。
我绝望了。
难道今天,真的就是太平镇的末日吗?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妈妈!不要伤害爸爸!”
三声稚嫩,却异常响亮的童音,突然从祠堂门口传来。
我猛地回头。
只见大宝、二宝、三宝,我那三个宝贝儿子,不知何时竟然跑到了祠堂门口!
他们身后,是哭喊着追来的秀莲和王老犟。
“宝宝!回来!危险!”秀莲哭喊着。
但三个孩子却像是没听见,他们小小的身躯,并排站着,鼓起勇气,对着那恐怖的红衣女鬼,大声喊着。
红衣女鬼的动作,停住了。
她缓缓转过头,看向那三个粉雕玉琢的小娃娃,那双怨毒的红眼之中,第一次,露出了一丝……茫然。
“妈……妈?”
她喃喃地重复着这个词,仿佛这个词对她有着特殊的魔力。
就在这时,更不可思议的一幕发生了。
我的三个儿子,他们的眉心,竟然齐刷刷地,亮起了一个小小的,金色的印记!
那印记的形状,像是一朵……莲花!
6
“三……三花聚顶?!”
倒在地上的老道士,看到孩子们眉心的金色莲花印记,失声惊呼,浑浊的眼睛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撼。
“不可能!这……这是天生的道胎!还是三个!怎么会出现在这种地方?”
我也不可思议地看着我的三个儿子。
我只知道他们是三胞胎,灵性很强,是充当“媒介”的最佳人选。
却从不知道,他们竟然是传说中万中无一的“天生道胎”!
所谓道胎,是生来就神魂纯净,与天地灵气无比亲和的体质,是修道者梦寐以求的绝佳根骨。
而“三花聚顶”,更是道胎中的极品异象,代表着精、气、神三宝圆融无缺,天生就具备普通修道者苦修百年也未必能达到的境界!
我爷爷手札里那句“三子同胎,龙虎之象”,原来指的不是普通的灵性,而是这个!
我竟然……我竟然让三个天生道胎,去学倭寇语,给一个倭寇怨魂当媒介?
我简直是……暴殄天物!
“妈妈……”
孩子们似乎没有察觉到自己身上的异样,他们只是看着那个凶戾的红衣女鬼,眼神里没有恐惧,反而带着一种天然的亲近。
大宝往前走了一步,伸出小手,怯生生地说:“妈妈,你为什么哭呀?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
二宝也跟着说:“妈妈不哭,宝宝给你吹吹。”
三宝最直接,他张开双臂,奶声奶气地说:“妈妈,抱抱。”
三声“妈妈”,三句童言。
仿佛三道金色的阳光,瞬间刺破了笼罩在红衣女鬼身上的百年怨气。
她那双怨毒的红眼,红光竟然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深的……痛苦和挣扎。
“不……我不是你们的妈妈……”
她抱着头,发出痛苦的嘶吼,身上的血色怨气疯狂地翻涌,似乎正在与某种力量进行着激烈的对抗。
“我是来索命的恶鬼!我是来复仇的!杀光你们!我要杀光你们所有人!”
她嘶吼着,似乎想重新凝聚起杀意,但当她的目光触及到孩子们那纯净无暇的眼神时,所有的凶戾和怨毒,都像是被戳破的气球,瞬间泄了气。
“为什么……为什么你们要叫我妈妈……”
她的声音,带上了哭腔。
不再是那种怨毒的鬼哭,而是一个女人,真正悲伤的哭泣。
“我……我也有个孩子……”
她喃喃自语,陷入了某种遥远的回忆。
“他……也像你们这么大……会叫我妈妈……会让我抱抱……”
一滴血泪,从她的眼角滑落。
那滴血泪落在地上,却没有化为怨气,而是……在青石板上,开出了一朵小小的,殷红如血的彼岸花。
看到这一幕,老道士挣扎着爬了起来,对我急声说道:“快!她的怨念被孩子们的道胎灵光暂时压制住了!这是唯一的机会!用你的血,画‘往生符’!送她走!”
“我的笔已经断了!”我急道。
“用你的手指!”老道士吼道,“你也是道门后人,血脉里有你祖上的功德之力!快!时间不多了!”
我一咬牙,不再犹豫。
我伸出右手食指,再次咬破舌尖,将一口精血含在嘴里,然后用手指,蘸着自己的鲜血,在那裂开的断笔旁边,开始凌空画符。
往生符,是道家符箓中,专门用来超度亡魂的正法符咒。
其复杂程度,远胜于我之前画的任何一种符。
我以前只在爷爷的手札上见过,从未真正画过。
但此刻,我别无选择。
我凝神静气,将手札上记载的符文结构在脑海中过了一遍又一遍,然后,凭借着血脉里那股冥冥之中的指引,开始一笔一画地勾勒。
金色的符文,在我的指尖流淌,在空中凝聚成型。
与此同时,那红衣女鬼的挣扎也越来越剧烈。
“不……我是恶鬼……我要报仇……”
“杀了他们……对,杀了那个负心汉……杀了他全家!”
她的眼神,在清明和怨毒之间,不断切换。
身上的血色怨气,时而浓郁,时而稀薄。
她显然正在天人交战。
三百年的怨恨,和一个母亲的天性,在她的魂魄里,展开了最后的厮杀。
“妈妈……”
孩子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们只是看到“妈妈”很痛苦,于是手牵着手,一起迈着小短腿,一步步地,朝着她走了过去。
“宝宝别怕!我们来了!”
“别过去!”我吓得魂飞魄散。
这可是红衣鬼煞!就算怨念被压制,身上残留的煞气也不是凡人能靠近的!
孩子们这是在找死!
但已经来不及了。
三个小小的身影,已经走到了红衣女鬼的面前。
他们仰着小脸,看着这个痛苦挣扎的“妈妈”。
然后,三宝松开哥哥们的手,张开双臂,轻轻地,抱住了红衣女鬼悬浮在半空中的……腿。
当然,他什么也没抱到,只是抱住了一团空气。
但这一个动作,却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红衣女鬼的身体,猛地一僵。
她低下头,看着脚下那个抱着自己,仰着小脸,冲她露出一个天真无邪笑容的小娃娃。
那双血红的眼睛里,所有的怨毒、凶戾、仇恨,在这一刻,尽数褪去。
只剩下无尽的温柔和……哀伤。
“我的……孩子……”
她伸出那只惨白的手,颤抖着,想要去抚摸三宝的脸颊,但手伸到一半,又停住了。
她看了看自己那又黑又长的指甲,眼中闪过一丝嫌恶,随后,她用尽全身的力气,将那恐怖的指甲,一点点地,缩回了指内。
她终于,用一双属于“母亲”的手,轻轻地,落在了三宝的头顶。
“好孩子……不哭……”
她的声音,变得温柔,变得慈祥。
而就在她的手,接触到三宝头顶的瞬间。
“嗡——!”
三宝眉心的那朵金色莲花印记,猛地爆发出璀璨夺目的光芒!
光芒瞬间将红衣女鬼笼罩。
在这圣洁的金光照耀下,她身上那件被鲜血浸透的嫁衣,开始一点点褪去血色,恢复了原本鲜艳的大红。
她那一头纠结如毒蛇的长发,也变得柔顺,整齐。
她脸上那恐怖的怨气,也尽数消散,露出了一张清秀、美丽,却又无比苍白的脸。
她,终于变回了三百年前,那个即将出嫁的美丽新娘。
“敕!”
也就在这一刻,我手中的“往生符”,终于画完了!
金色的符咒,在空中发出万丈光芒,如同一轮小太阳,将整个祠堂照得亮如白昼。
“去!”
我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这道凝聚了我所有精气神的符咒,推向了她。
往生符没有攻击性,它只是化作一道柔和的金光,轻轻地,落在了红衣女鬼的身上。
她的身体,在金光的包裹下,开始变得透明。
“谢谢……”
她看着我,露出了一个解脱的微笑。
然后,她又低下头,深深地看着脚下的三个孩子,眼神里充满了不舍和眷恋。
“好孩子……再见了……”
“愿你们……一生平安,喜乐……”
说完,她的身体,彻底化作了漫天的金色光点,如同萤火虫一般,缓缓飘起,穿过祠堂的屋顶,飞向了遥远的天际。
随着她的消散,那道恐怖的地面裂缝,开始缓缓闭合。
笼罩在太平镇上空的浓雾,也如同潮水般退去。
一缕久违的月光,从乌云后洒下,照进了祠堂,也照亮了万物。
一切,都结束了。
7
红衣女鬼消散后,祠堂里那些孤魂野鬼也像是失去了主心骨,在往生符的余晖照耀下,一个个脸上露出解脱的表情,对着我和老道士的方向拜了三拜,然后化作青烟,消散而去。
整个祠堂,终于恢复了它应有的肃穆和清净。
“噗通。”
我再也支撑不住,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耗尽精血画那道往生符,比上次画杀人图的消耗还要大,我现在感觉身体被掏空,连一根手指头都不想动。
“爸爸!”
“守诚!”
孩子们和秀莲、王老犟一起冲了过来,将我团团围住。
“我没事……”我冲他们虚弱地笑了笑。
秀莲抱着我,哭得泣不成声。
王老犟这个铁打的汉子,也是眼圈通红,一个劲地拍着我的肩膀,嘴里重复着:“好样的……好样的……”
三个孩子则围着我,小手在我身上摸来摸去,关切地问:“爸爸,你是不是很累呀?”
“爸爸不累。”我挨个摸了摸他们的小脑袋,看着他们眉心已经隐去的莲花印记,心中百感交集。
这次,多亏了他们。
如果不是他们天生道胎的灵光,唤醒了红衣女鬼最后的一丝母性,今晚我们所有人都得死在这里。
这时,那老道士也走了过来。
他先是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三个孩子一番,眼中满是惊叹和喜爱,然后才对我拱了拱手。
“多谢小友出手相助,否则今晚贫道怕是也要交代在这里了。”
“道长客气了,是我该谢谢您。”我也挣扎着想要行礼。
如果不是他及时出现,挡住了第一波攻击,我早就死了。
“敢问道长尊姓大名?”我问道。
“贫道无尘,云水宫的。”老道士捋了捋胡须,说道。
云水宫?
我好像在爷爷的手札里看到过这个名字,是一个隐世的修道宗门,据说传承悠久,实力强大。
难怪他能一眼认出“三花聚顶”。
“原来是云水宫的高人,失敬失敬。”我连忙说。
无尘道长摆了摆手,他的目光又落在了三个孩子身上,眼神变得十分郑重。
“赵小友,贫道有个不情之请。”
“道长请讲。”
“这三个孩子,乃是万年不遇的‘三花聚顶’天生道胎,留在凡俗世间,实在是……明珠蒙尘。”无尘道长看着我,一字一句地说道,“贫道想……将他们带回云水宫,收为亲传弟子,倾囊相授。不知小友,意下如何?”
要把我的孩子带走?
我愣住了。
秀莲和王老犟也愣住了。
“不行!”秀莲第一个反应过来,她立刻将三个孩子紧紧搂在怀里,警惕地看着无尘道长,“他们是我的儿子!谁也别想把他们从我身边带走!”
王老犟也板起脸:“道长,你救了我们,我们很感激。但要带走我的外孙,没门!”
无尘道长似乎料到了我们会是这个反应,他叹了口气,耐心解释道:
“赵小友,两位居士,贫道知道这个请求很唐突。但你们可知,天生道胎意味着什么?”
“它意味着这三个孩子,生来就与天地大道相通,他们是天生的修道者,是未来的陆地神仙!他们的世界,不应该局限于这个小小的太平镇。”
“更重要的是,”他话锋一转,表情变得严肃,“道胎之体,阳气纯净,对于妖魔鬼怪来说,不亚于唐僧肉。这次能侥幸化解血嫁衣的怨念,是运气。但下一次呢?你们能保证,他们一辈子都不会再遇到别的邪祟吗?”
“一旦被更强大的妖魔盯上,以他们现在的情况,毫无自保之力,只会沦为待宰的羔羊!”
无尘道长的话,像一盆冷水,浇在了我们头上。
是啊。
这次能化解危机,有太多的巧合和运气成分。
万一下次,来的是一个没有“母性”的,纯粹的杀戮恶魔呢?
我能保护他们一次,能保护他们一辈子吗?
我沉默了。
秀莲和王老犟也说不出话来了。
我们都知道,道长说的是事实。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拥有天生道胎,对这三个年幼的孩子来说,既是天大的机缘,也是致命的危险。
“道长,”我沉默了许久,终于开口,“如果他们跟您走了,我们……还能再见到他们吗?”
“当然。”无尘道长微笑道,“云水宫虽是隐世宗门,却并非不通人情。待他们学有所成,可以随时下山探亲。而且,修道有成,寿元绵长,你们与孩子相聚的时间,只会比普通人更久。”
他又补充道:“贫道可以保证,会将他们视如己出,绝不让他们受半点委屈。”
我看向秀莲。
她眼含泪水,满脸不舍,但眼神中的抗拒,已经没有那么坚决了。
我又看向王老犟。
老丈人叹了口气,摆了摆手:“别问我,你是孩子他爹,你决定。”
我知道,他这是默许了。
最后,我蹲下身,看着我的三个儿子。
“大宝,二宝,三宝。”我柔声问,“你们愿意……跟着这位道长爷爷,去一个很远的地方,学很厉害的本事吗?”
孩子们似懂非懂地看着我,又看了看和蔼可亲的无尘道长。
大宝作为老大,先开口问道:“学了本事,是不是就能保护爸爸妈妈了?”
我心中一酸,点了点头:“是。”
“那我们去!”三个孩子异口同声地回答,声音响亮而坚定。
童言无忌,却最是真诚。
他们的选择,是为了保护我们。
我还有什么理由去阻止他们走上一条更光明,也更安全的道路呢?
我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
我用力地,将三个孩子搂进怀里。
“好……爸爸……让你们去……”
这一夜,我们一家人,聊了很久。
无尘道长没有催促,只是静静地在一旁打坐。
天快亮的时候,我们才依依不舍地,将三个孩子,交到了他的手上。
临走前,无尘道长叫住了我。
“赵小友,你虽非道胎,但血脉不凡,根骨也是上佳。有没有兴趣,也随我一同入山修行?”他竟然向我发出了邀请。
我愣了一下,随即苦笑着摇了摇头。
我回头看了一眼,正抱着秀莲哭成一团的王老犟,和靠在我怀里,早已泣不成声的妻子。
“道长好意,晚辈心领了。”
“只是晚辈在这凡尘俗世,还有太多的牵挂,放不下。”
无尘道长深深地看了我一眼,点了点头,没再多说什么。
“也罢,人各有志,贫道不强求。”
他从怀里掏出一本泛黄的线装书,递给我。
“这是我云水宫的基础吐纳心法,你血脉特殊,勤加修炼,或有小成。日后若是回心转意,可凭此心法,来东昆仑云水宫寻我。”
说完,他一手牵着一个,肩上骑着一个,带着我的三个儿子,一步步走出了祠堂。
在晨曦的微光中,他们的身影越走越远,最终化作一个小点,消失在山路的尽头。
“宝宝——!”
秀莲终于忍不住,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喊,昏了过去。
我抱着妻子,看着孩子们离去的方向,心中空落落的。
我知道,从今天起,我的生活,太平镇的生活,都将彻底改变。
井上宏的倭寇语,血嫁衣的百年怨,都已成为过去。
但我和我的孩子们,我们各自的人生,才刚刚开始。
8.
时间一晃,就是十年。
十年来,太平镇真的太平了。
自从红衣女鬼被超度,祠堂地下的凶煞之气彻底消散后,整个镇子的风水都仿佛变好了。
镇上再没出过任何一件怪事,庄稼年年丰收,镇民们安居乐业,连生病的人都少了许多。
王家祠堂被重新修葺一新,镇民们自发地在里面给我立了块长生牌位,旁边还并排摆着三块小一号的,分别写着“赵大宝”、“赵二宝”、“赵三宝”。
每逢初一十五,香火不断。
我和秀莲,也成了镇上最受尊敬的人。
王老犟在三年前寿终正寝,走的时候很安详,脸上还带着笑。
他说他这辈子值了,亲眼看到外孙们成了“神仙”,还抱上了我和秀莲后来生的二胎——一个白白胖胖的女儿。
我们给女儿取名叫“念念”,思念的念。
念念今年七岁了,聪明伶俐,是我们的心头肉,也给这个家带来了许多新的欢声笑语。
这十年,我按照无尘道长留下的心法,从未间断过修炼。
或许是血脉的缘故,我进境一日千里,如今虽然还困在凡俗,却也耳聪目明,身轻如燕,寻常三五个壮汉近不了我身。
更重要的是,我开了“天眼”,能看到一些常人看不到的东西。
我知道,太平镇的安宁,不光是因为凶煞已除。
更是因为,在冥冥之中,有三股强大的力量,一直在遥遥地守护着这片土地。
那是我的儿子们。
十年间,他们从未回来过。
但每隔一年,都会有一只仙鹤,从东方飞来,落在我家院子里,送来一封他们的亲笔信。
信上写的,都是他们在云水宫的修行趣事,和对我们的思念。
从一开始歪歪扭扭的字迹,到后来笔力雄健的书法,我能感受到他们的成长和蜕变。
他们说,师父对他们很好,师兄们也很照顾他们。
他们学了很多厉害的法术,大宝擅长符箓,二宝精通剑法,三宝则在阵法上有着惊人的天赋。
他们说,他们很想我们,等他们筑基成功,就下山来看我们。
每一封信,我和秀莲都要翻来覆去地看上几十遍,一边看,一边笑,一边流泪。
今天,又到了仙鹤送信的日子。
一大早,我和秀莲就准备好了仙鹤最爱吃的松子和清泉水,在院子里翘首以盼。
女儿念念也仰着小脸,满是期待地问:“爸爸,哥哥们今天会来信吗?”
“会的。”我摸了摸她的头,“哥哥们从来没有食言过。”
果然,日上三竿之时,天边出现了一个小白点。
那只神骏的仙鹤,展开洁白的双翼,乘风而来,精准地落在了院子中央。
它冲我们优雅地点了点头,然后从腿上解下一个小小的竹筒,放在了石桌上。
“辛苦了。”秀莲将准备好的食物和水推到它面前。
仙鹤也不客气,享用完美食,便再次冲我们点头示意,然后振翅高飞,消失在云端。
我迫不及待地拿起竹筒,倒出了里面的信。
然而,这一次,信纸上的内容,却让我和秀莲,同时变了脸色。
信,是三宝写的。
他的字迹一向最娟秀,但这次却写得十分潦草,甚至有好几处涂改的墨迹,显然是在极度慌乱和匆忙中写下的。
信的内容很短,只有几句话:
“爸,妈,见信如晤。”
“师父……出事了。”
“一月前,师父闭关冲击元婴期,被心魔入侵,走火入魔。如今神智尽失,滥杀无辜,已……已叛出师门,不知所踪。”
“我和大哥二哥,奉掌门之命,下山追寻师父踪迹,务必在他酿成大祸前,将他……清理门户。”
“此去,或……有去无回。”
“勿念。”
“儿,三宝,泣血叩首。”
信纸从我颤抖的手中滑落。
秀莲眼前一黑,直接晕了过去。
“秀莲!”我急忙扶住她,掐着她的人中。
“妈!你怎么了!”念念也吓得大哭起来。
我的脑子里,一片空白。
无尘道长……走火入魔了?
那个仙风道骨,救了我们全家,待我儿子们如己出的慈祥老人,竟然变成了滥杀无辜的魔头?
而我的儿子们,他们……他们才十七岁啊!
他们竟然要去“清理门户”,去追杀自己的师父?
一个即将突破到元婴期的恐怖存在?
这和让他们去送死,有什么区别!
一股滔天的怒火和寒意,同时从我的心底升起。
不行!
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我的儿子们去送死!
“念念,在家看好妈妈,等妈妈醒了,告诉她,爸爸去找哥哥们了!”
我安顿好女儿,从房间里找出我那把珍藏了十年的断笔,虽然断了,但它毕竟是祖上传下的法器。
然后,我背上一个简单的行囊,没有丝毫犹豫,冲出了家门。
云水宫!
东昆仑!
哪怕走遍天涯海角,我也要找到你们!
我赵守诚的儿子,谁也别想动!
9.
我不知道东昆仑具体在哪里。
我只知道一个大概的方向——东方。
我一路向东,风餐露宿,日夜兼程。
凭借着十年修炼得来的脚力,我翻山越岭,如履平地。
饿了,就打些野味果腹。
渴了,就喝山间的清泉。
我不敢有丝毫停歇,一想到我的儿子们可能正身处险境,我的心就如同被烈火灼烧。
我一边赶路,一边打听。
但“云水宫”这个名字,在凡俗世界,根本无人知晓。
那些所谓的江湖人士,武林门派,听到这三个字,都是一脸茫然。
我知道,我找错了方向。
云水宫是隐世宗门,它的存在,早已超脱了凡俗的范畴。
我必须去修道者聚集的地方,才能打听到它的消息。
可我又去哪里找修道者?
一个月后,我风尘仆仆地来到了一座名为“望仙城”的古城。
据说,这里是方圆千里之内,最大的一座城市,也是各种奇人异士的聚集地。
城中有一个“奇珍阁”,专门买卖各种符箓、法器、丹药,是修道者们交易的坊市。
我抱着试一试的心态,走进了奇珍阁。
阁楼里人来人往,大多是一些身穿道袍,或者气息不凡的男女。
他们身上的能量波动,远比我强大。
我小心翼翼地走到一个负责接待的伙计面前,拱手问道:“小哥,请问,您可知道‘云水宫’?”
那伙计原本有些爱答不理,但当他看到我,眼神微微一凝,态度立刻恭敬了许多。
“这位前辈,您是问东昆仑的那个云水宫吗?”
我心中一喜,有门!
“正是!”
“云水宫乃是正道魁首,隐世大派,我们这些小地方,哪有资格知道他们的山门所在啊。”伙计苦笑着摇头。
我的心又沉了下去。
“不过……”伙计话锋一转,“最近道上传得沸沸扬扬,说云水宫出了大事。”
“什么大事?”我急忙追问。
“听说,云水宫的无尘长老,就是那位号称‘丹符双绝’的得道高人,在冲击元婴期时,走火入魔,堕入魔道了!”
伙计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地说。
“据说他叛出师门后,一路向西,连杀十三名正道修士,手段极其残忍,还放出话来,要血洗天下!”
“现在,各大宗门都派出了高手,联合围剿他。云水宫更是下了‘诛杀令’,派出了门下最精锐的弟子,势要清理门户。”
伙计说的,和三宝信里写的基本一致。
“那……那些精锐弟子里,是不是有三个很年轻的少年?”我颤声问道。
“前辈您怎么知道?”伙计一脸惊讶,“没错!听说就是无尘长老座下的三个亲传弟子!个个都是天纵奇才,虽然才十几岁,但据说修为已经到了金丹后期,联手之下,连普通的元婴初期修士都能斗上一斗!”
“他们被人称为‘云水三子’,是这次追杀的主力!正道各派都说,解铃还须系铃人,只有他们,最了解无尘的弱点,最有希望制服他!”
云水三字……
我的儿子们,竟然已经成长到了这个地步吗?
但我的心,却更加沉重了。
金丹后期,听起来很厉害。
但他们的对手,是一个即将突破到元婴期的老怪物!
更何况,那是他们的师父!
这场战斗,无论输赢,对他们来说,都将是无比残酷的折磨。
“他们……现在在哪里?”我抓着伙计的胳膊,急切地问。
“这……我就不知道了。”伙计被我吓了一跳,“魔头行踪不定,追杀他的人也只能跟着线索走。不过我听说,魔头下一个目标,好像是……西南方向的‘鬼哭岭’,他似乎想去那里,借助地煞之气,彻底稳固魔婴。”
鬼哭岭!
我记下了这个名字。
“多谢!”
我扔下一块碎银子,转身就走。
“前辈!您的银子……”
我头也不回,再次踏上了征程。
鬼哭岭,地处西南边陲,是一片出了名的不毛之地。
那里常年被瘴气笼罩,毒虫遍地,更有传言,说那里是上古战场,阴魂不散,活人进去,十死无生。
无尘选择去那里,显然是想借助那里的至阴至邪之气,完成最后的魔化。
我必须赶在他之前,找到我的儿子们!
又是半个月的急行军。
当我终于赶到鬼哭岭外围时,这里的景象,让我触目惊心。
整个山岭,都被一股浓郁的黑气笼罩,天空是暗红色的,空气中弥漫着一股令人作呕的血腥和腐臭味。
山林里,到处可见残破的尸体,有些是奇装异服的修士,有些是山中的野兽,死状都极为凄惨,像是被吸干了精血。
显然,这里刚刚发生过一场惨烈的大战。
我心中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加快了脚步,朝着黑气最中心的地方冲去。
穿过一片被夷为平地的树林,我看到了一个巨大的山谷。
山谷中央,有一个深不见底的天然洞穴,正“咕咚咕咚”地往外冒着黑色的煞气。
那里,应该就是鬼哭岭煞气的源头。
而在洞穴口,横七竖八地躺着十几具尸体。
他们的服饰各异,显然是来自不同门派的正道修士。
而在这些尸体中间,一个身穿黑色道袍,须发皆张,双目赤红的老者,正盘膝而坐。
他的身上,散发着令人心悸的恐怖魔气。
正是堕入魔道的无尘!
此刻,他似乎正在运功疗伤,胸口有几道深可见骨的伤口,正在缓缓愈合。
而在他对面不远处,三个身穿云水宫白色道袍的少年,正拄着剑,半跪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他们身上,也个个带伤,脸色苍白如纸。
正是我的儿子们!大宝、二宝、三宝!
十年不见,他们已经从粉雕玉琢的孩童,长成了挺拔俊朗的少年。
眉宇间,英气勃发,但更多的,是与年龄不符的沉重和疲惫。
“师……师父……”
大宝作为老大,挣扎着站起身,手中的长剑,遥遥指着无尘,声音里充满了痛苦。
“您……收手吧……跟我们回云水宫,掌门师伯一定有办法救您的……”
“救我?”无尘缓缓睁开血红的双眼,发出一阵沙哑的笑声,“为什么要救?我现在感觉……前所未有的好!”
“力量!这才是真正的力量!什么正道,什么法则,都是狗屁!都是束缚!”
他猛地站起身,张开双臂,贪婪地呼吸着周围的煞气。
“乖徒儿们,你们不是一直想超越为师吗?来啊!今天,为师就给你们这个机会!只要杀了为师,你们就是正道的英雄!”
“不!”二宝也站了起来,他一向最冲动,此刻却是虎目含泪,“我们不想当英雄!我们只想您变回以前的师父!”
“以前的师父,已经死了!”无尘厉声喝道,“死在了冲击元婴的那个晚上!现在的我,是魔!是即将君临天下的魔君!”
“三宝,”他看向我最小的儿子,“你的‘小三才绝杀阵’,确实不错,竟然能伤到我。可惜,还差了点火候。”
“今天,就让为师,给你们上最后一课!”
“告诉你们,什么叫……绝对的实力!”
说完,他周身的魔气猛然爆发,化作一只巨大的黑色鬼爪,朝着已经力竭的三人,狠狠拍了下去!
“不!”
我目眦欲裂,想也不想,将全身的功力,都灌注到双腿之上。
“咫尺天涯!”
这是无尘给我的那本心法里,记载的一门顶级身法。
我从未练成过,但此刻,在极度的愤怒和焦急之下,我竟然福至心灵,施展了出来。
我的身影,瞬间从原地消失。
下一秒,出现在了三个儿子的面前。
我张开双臂,用我那并不算强壮的身体,死死地挡在了他们身前。
“谁敢动我儿子!先从我的尸体上跨过去!”
我冲着那只遮天蔽日的魔爪,发出了此生最愤怒的咆哮。
我的儿子们,呆住了。
堕入魔道的无尘,也呆住了。
那只恐怖的魔爪,在离我头顶不到三寸的地方,硬生生停了下来。
无尘那双血红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我这张陌生的脸,眼神中,闪过一丝剧烈的挣扎和……迷茫。
“你……是谁?”
他沙哑地问道。
“爸……爸?”
身后,传来了三宝带着哭腔的,不敢置信的呼唤。
10
“爸?!”
大宝和二宝也同时惊呼出声,他们看着我的背影,眼中充满了震撼、狂喜,以及浓浓的愧疚。
“你们……怎么把他叫来了?”
“不是我们……”
“爸爸!”
没等他们说完,我已经转过身,将三个十年未见的儿子,紧紧地搂在了怀里。
“好孩子……你们受苦了……”
我的声音在颤抖。
十年了。
我的孩子们,真的长大了。
但他们此刻的模样,却让我心如刀绞。
他们还是少年啊,本该是在父母膝下承欢的年纪,却要背负起追杀恩师,拯救苍生的沉重使命。
“爸,你怎么来了?这里危险!快走!”大宝最先反应过来,急忙推我。
“走?”我擦了擦眼角的泪,重新站直了身体,目光坚定地看着他们,“我儿子在这里拼命,我这个当爹的,能走到哪去?”
我转过身,重新面向那个气息恐怖的魔头。
“无尘道长,别来无恙啊。”我平静地说道。
“你……到底是谁?”无尘血红的眼睛里,迷茫之色更重了。
他似乎认识我,但混乱的神智,又让他想不起来。
“十年前,太平镇,王家祠堂。”我一字一句地提醒他,“道长忘了,是谁家的三个娃,救了你一命吗?”
“太平镇……祠堂……三个娃……”
无尘喃喃地重复着,抱着头,脸上露出无比痛苦的神色。
他脑海中,似乎有两股意志在疯狂地交战。
一股是属于魔头的杀戮和暴戾。
另一股,则是属于无尘道长的记忆和情感。
“啊——!”
他发出一声痛苦的嘶吼,周身的魔气变得极不稳定,时而暴涨,时而衰弱。
“爸!别刺激他!”三宝急道,“师父现在神智不清,你这样会让他彻底疯狂的!”
“不。”我摇了摇头,目光灼灼地看着无尘,“他不是神智不清,他是被心魔困住了。要想救他,就必须唤醒他自己的意志!”
说着,我从怀里,掏出了那支断掉的狼毫笔。
“道长,你还认得这个吗?”
无尘的目光,落在那支断笔上,身体猛地一震。
“这……这是……赵家血笔?”
“你果然还记得。”我深吸一口气,将断笔高高举起,“这支笔,是我赵家先祖所传,能破煞,能镇魂!当年,我用它画符,破了井上宏的怨魂。今天,我就用它,破了你身上的心魔!”
“爸!不要!”
“这支笔已经断了!没有用了!”
我的儿子们惊呼。
“断了,就不能用了吗?”
我笑了。
笑得无比坦然,无比决绝。
“笔断了,我赵家人的骨头,还没断!”
我将断笔扔在地上,猛地咬破自己的十指!
鲜血淋漓。
“我没有笔,就用我的手当笔!没有朱砂,就用我的血当墨!”
我大吼一声,不再理会儿子们的劝阻,以指为笔,以血为墨,在身前的空地上,飞快地画起符来。
我画的,不是杀人图,也不是往生符。
而是我爷爷手札中,记载的最后一篇,也是最强的一篇符咒。
“九天应元雷声普化天尊正心神符”!
此符,不杀生,不超度。
它的唯一作用,就是——破魔!
以天地间至刚至阳的雷霆之力,涤荡一切阴邪,唤醒迷失的神智!
这道符,以我目前的修为,根本不可能画成。
强行施展,只有一个下场——精血耗尽,油尽灯枯!
但我不在乎!
为了我的儿子,为了唤醒这个曾经的恩人,我愿意付出一切代价!
“轰隆——!”
随着我符咒的勾勒,鬼哭岭上空,原本暗红色的天空,突然乌云密布,电闪雷鸣!
一道道银色的闪电,在云层中穿梭,仿佛在响应我的召唤。
“雷法?!”无尘看着天上的异象,血红的眼睛里,第一次露出了惊恐之色,“你……你竟然会引动天雷之力!”
“道长!醒来吧!”
我用尽全身的力气,吼出了最后一句话,同时,画下了神符的最后一笔!
“敕令!”
“轰——!”
一道比水桶还粗的金色神雷,如同天神的怒火,撕裂了苍穹,带着毁天灭地的威势,朝着下方的无尘,当头劈下!
“不——!”
无尘发出绝望的嘶吼,他将全身的魔气都调动起来,在头顶形成一个巨大的黑色漩涡,企图抵挡这天威一击。
但,心魔之力,又怎能与煌煌天威相抗衡?
金色的神雷,摧枯拉朽般地撕碎了黑色漩涡,然后,不偏不倚地,劈在了无尘的天灵盖上。
没有爆炸,没有巨响。
那道神雷在接触到无尘的身体后,瞬间化作亿万道细小的金色电弧,钻进了他的四肢百骸,奇经八脉。
“滋啦……滋啦……”
无尘的身体,被一层金色的电网包裹,疯狂地抽搐着。
他身上那股滔天的魔气,在金色雷霆的洗礼下,如同积雪遇汤,迅速地消融,净化……
他那双血红的眼睛,也一点点地,恢复了清明。
“师……父……”
我的儿子们,看着这一幕,都呆住了。
许久之后。
无尘身上的金色电网,终于散去。
他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那是一双,清澈、睿智,又带着一丝愧疚和慈祥的眼睛。
他看着我,又看了看我的三个儿子,脸上露出了一个虚弱的微笑。
“痴儿……你们的父亲……为了救我这个老不死的,把命都搭上了啊……”
他的话音刚落。
我再也支撑不住,眼前一黑,直挺挺地向后倒去。
在失去意识的最后一刻,我仿佛看到,我的三个儿子,还有恢复神智的无尘道长,哭喊着朝我扑来。
我还看到,我那破碎的丹田气海之中,我那燃烧殆尽的精血深处,一朵小小的,金色的莲花,正悄然绽放……
更新时间:2025-11-05 13:56:07